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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听风吟(村上春树)(13)

  “我说……” 
  “我不乐意等人,完了。”说到这里,没等我开口便挂断了电话。 
  我重新在沙发上歪倒,一边听收音机里的第一个40分钟节目,一边出神地望着天花板。10分钟后,我冲了热水淋浴,用心刮过胡子,穿上刚从洗衣店取回的衬衫和短裤。一个心旷神怡的傍晚。我沿着海滨大道,眼望夕阳驱车赶路。进入国道前,我买了两瓶葡萄酒和一条烟。 
  她收拾好餐桌,摆上雪白的碟碗,我用水果刀启开葡萄酒的软木塞,放在中间。炖牛排的腾腾热气使得房间异常闷热。 
  “没想到这么热,地狱一样。” 
  “地狱更热。” 
  “像你见过似的。” 
  “听人说的。由于太热了,等热得快要发狂时,便被送到稍微凉快点的地方,过一会儿又返回原处。” 
  “简直是桑拿浴。” 
  “差不多。里边也有的家伙发狂后再也回不到原来的地方。” 
  “那怎么办?” 
  “被带到天国去,在那里往墙上刷漆。就是说,天国的墙壁必须时刻保持一色洁白,有一点点污痕都不行,因为影响外观。这样一来,那些从早到晚刷墙不止的家伙,几乎全都得气管炎。” 
  她再没询问什么。我把掉在瓶内的软木屑小心翼翼地取出,斟满两只杯子。 
  “冰凉的葡萄酒温暖的心。”干杯时她说道。 
  “什么啊,这是?” 
  “电视广告呀。冰凉的葡萄酒温暖的心。没看过?” 
  “没有。” 
  “不看电视?” 
  “偶尔。以前常看。最中意的是名犬拉希,当然是第一代的。” 
  “到底喜欢动物?” 
  “嗯。” 
  “我是有时间就看,一看就一天,什么都看。昨天看生物学家和化学家的讨论会来着。你也看了?” 
  “没有。” 
  她喝了口葡萄酒,突然想起似地轻轻摇头道: 
  “帕斯茨尔具有科学直感力。” 
  “科学直感力?” 
  “……就是说,一般科学家是这样思考的:A等于B,B等于C,因此A等C、Q、E、D,是吧?” 
  我点头称是。 
  “但帕斯茨尔不同。他脑袋里装的唯独A等于C,无需任何证明。然而理论的正确已经被历史所证明,他一生中有数不清的宝贵发现。” 
  “种痘。” 
  她把葡萄酒杯放在桌上,满脸惊诧地看着我说: 
  “瞧你,种痘不是简娜吗?你这水平居然也上了大学。” 
  “……狂犬病抗体,还有减温杀菌,是吧?” 
  “对。”她得意但不露齿地一笑,喝干杯里的葡萄酒,重新自己斟上。“电视讨论会上将这种能力称为科学直感力。你可有?” 
  “几乎没有。” 
  “有好,你觉得?” 
  “或许有所用处。和女孩睡觉时很可能用得上。” 
  她笑着走去厨房,拿来炖锅、色拉盘和面包卷。大敞四开的窗口有些许凉风吹来。 
  我们用她的唱机听着音乐,不慌不忙地吃着。这时间里她大多问的是我上的大学和东京生活。也没什么趣闻,不外乎用猫做实验(我撒谎说:当然不杀的,主要是进行心理方面的实验。而实际上两个月里我杀死了大小36只猫),游行示威之类。 
  我还向她出示了被机动队员打断门牙的遗痕。 
  “想复仇?” 
  “不至于。”我说。 
  “那为什么?我要是你,不找到那个警察,用铁锤敲掉他好几颗门牙才怪。” 
  “我是我,况且一切都已过去。再说机动队员全长得一副模样,根本辨认不出。” 
  “那,岂非毫无意义了?” 
  “意义?” 
  “牙齿都被敲掉的意义啊!” 
  “没有。”我说。 
  她失望地哼一声,吃了一口炖牛排。 
  我们喝罢饭后咖啡,并排站在狭窄的厨房里洗完餐具,折回桌旁点燃香烟,开始听M.J.Q的唱片。 
  她穿一件可以清楚看见**形状的薄薄的衬衣,腰间穿一条宽松的布短裤,两人的脚又在桌下不知相碰了多少次——每当这时我便觉得有点脸红。 
  “好吃?” 
  “好得很。” 
  她略微咬了下嘴唇: 
  “为什么我问一句你说一句?” 
  “这——,我的坏毛病。关键的话总是记不起来。” 
  “可以忠告你一句么?” 
  “请。” 
  “不改要吃亏的!” 
  “可能。和破车一个样,刚修了这里,那里又出问题。” 
  她笑了笑,把唱片换成马宾.基。时针已近8点。 
  “今天不用擦皮鞋了?” 
  “半夜擦,同牙一起。” 


作品集村上春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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