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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听风吟(村上春树)(10)

  我点下头。 
  “我想上次我说过:你分文不值!”言毕,她撅起嘴唇,用4支手指啪啦啪啦翻动单据。 
16 
 
  我走进爵士酒吧时,鼠正臂肘支在桌面,苦着脸看亨利。 
  詹姆斯那本如电话簿一般厚的长篇小说。 
  “有趣?” 
  鼠从书上抬起脸,摇了摇头。 
  “不过,我还真看了不少书哩,自从上次跟你聊过以后。你可知道《较之贫瘠的真实我更爱华丽的虚伪》?” 
  “不知道。” 
  “罗杰.贝迪姆,法国的电影导演:还有这样一句话:‘我可以同时拥有与聪明才智相对立的两个概念并充分发挥其作用。’”“谁说的,这是?” 
  “忘了。你以为这真能做到?” 
  “骗人。” 
  “为什么?” 
  “半夜3点跑来,肚子里饥肠辘辘。打开电冰箱却什么也没有。你说如何是好?” 
  鼠略一沉吟,继而放声大笑。我喊来杰,要了啤酒和炸马铃薯片,然后取出唱片递给鼠。 
  “什么哟,这是?” 
  “生日礼物。” 
  “下个月呀!” 
  “下月我已不在了。” 
  鼠把唱片拿在手上,沉思起来。 
  “是吗!寂寞啊,你不在的话,”说着,鼠打开包装,取出唱片,注视良久。“贝多芬,钢琴协奏曲,格伦.古尔德,波斯顿。哦……都没听过。你呢?” 
  “没有。” 
  “总之谢谢了。说白啦,十分高兴。”
 
 
且听风吟
 
 
 
17 
 
  我一连花三天时间查她的电话号码——那个借给我比齐.鲍易兹唱片的女孩。 
  我到高中办公室查阅毕业生名册,结果找到了。但当我按那个号码打电话时,磁带上的声音说此号码现已不再使用。我打到查号台,告以她的姓名。话务员查找了5分钟,最后说电话簿上没收这个姓名——就差没说怎么会收那个姓名。我道过谢放下听筒。 
  第二天,我给几个高中同学打电话,询问知不知道她的情况。但全都一无所知,甚至大部分人连她曾经存在过都不记得。最后一人也不知为什么,居然说“不想和你这家伙说话”,旋即挂断了事。 
  第三天,我再次跑去母校,在办公室打听了她所上大学的名称。那是一间位于山脚附近的二流女子大学,她读的是英文专业。我给大学办公室打电话,说自己是马科米克色拉调味汁评论员,想就征求意见事同她取得联系,希望得知其准确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并客气地说事关重大,请多关照。事务员说即刻查找,让我过15分钟再打电话。我便喝了一瓶啤酒后又打过去。这回对方告诉说,她今年3月便申请退学了,理由是养病。 
  至于什么病,现在是否恢复到已能进食色拉的地步,以及为何不申请休学而要退学等等,对方则不得而知。 
  我问她知不知道旧地址——旧地址也可以的,她查完回答说是在学校附近寄宿。于是我又往那里打电话,一个大概是女主人的人接起,说她春天就退了房间,去哪里不晓得,便一下子挂断了电话,仿佛在说也不想晓得。 
  这便是连接我和她的最后线头。 
  我回到家,一边喝啤酒,一边一个人听《加利福尼亚少女》。 
18 
 
  电话铃响了。 
  我正歪在藤椅上半醒半睡地怔怔注视早已打开的书本。 
  傍晚袭来一阵大粒急雨,打湿院子里树木的叶片,又倏然离去。雨过之后,带有海潮味儿的湿润的南风开始吹来,轻轻摇晃着阳台上排列的盆栽观叶植物,摇晃着窗帘。 
  “喂喂,”女子开口道,那语气仿佛在四脚不稳的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放一只薄薄的玻璃杯。“还记得我?” 
  我装出想一会儿的样子,说: 
  “唱片卖得如何?” 
  “不大好。……不景气啊,肯定。有谁肯听什么唱片呢!” 
  “呃。” 
  她用指甲轻轻叩击听筒的一侧。 
  “你的电话号码找得我好苦啊!” 
  “是吗?” 
  “在爵士酒吧打听到的。店里的人问你的朋友,就是那个有点古怪的大个子,读莫里哀来着。” 
  “怪不得。” 
  缄默。 
  “大家都挺寂寞的,说你一个星期都没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还真不知道我会那么有人缘。” 
  “……在生我的气?” 
  “何以见得?” 
  “我说话太过分了么,想向你道歉。” 
  “啊,这方面你不必介意。要是你还是放心不下,就到公园撒豆喂鸽子去好了!” 
  听筒那边传来她的叹气声和点香烟的声音。身后传来勃布.迪兰的《纳什维尔地平线》。大概打的是店里的电话。 
  “问题不是你怎么感觉的,起码我不应该那样讲话,我想。”她一连声他说道。 


作品集村上春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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