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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十四)(3)

  领导人走后,省长储清廉傻在那里,大家也面面相觑。这时大家想起,领导人讲完话,大家也忘了鼓掌。储清廉也突然想起,领导人讲完话,他也忘了表态。当然,他就是想表态,领导人接着要会见外宾,起身走了,也没时间听他表态。
 
  当天晚上,省长储清廉一夜没睡。凌晨四点半,储清廉把省政府秘书长叫到他的房间。秘书长进房间时,储清廉正在客厅地毯上踱步。秘书长知道,这是储清廉的习惯;遇到重大问题,储清廉就是不停地踱步。这个习惯,有点像林彪;差别就是少一张军用地图。储清廉平日是个寡言的人。寡言的人,就是不断思考的人。起草文件,遇到重大决策,储清廉总要踱上几个小时的步。踱着步,不时逬出一句话。不熟悉他的人,往往跟不上他思维的跳跃;不知他思考到哪一节,突然逬出这么一句话。他不会解释什么,一切全靠你的领会。大会上念稿子,大家能听懂;单独与你谈话,他在踱步,不时迸出一句话,许多人往往不知其所云,如坠云雾之中。好在秘书长跟了他十来年,还能跟上他思考和跳跃的节奏。储清廉过去踱步,也就几个小时,但像今天,从昨天晚上踱到今天凌晨,秘书长也没见过。秘书长知道,今天事情重大。储清廉见秘书长进来,也不说话,继续踱自己的步。又踱了十几分钟,停在窗前,看着漆黑的窗外:
 
  “昨天下午的事儿不简单。”
 
  秘书长明白,他指的是昨天下午讨论会的事。
 
  储清廉又踱了一阵步,看秘书长:
 
  “他是有备而来。”
 
  秘书长又领会了,是指领导人在讨论会上举例,说一个妇女告状,冲进人民大会堂的事。
 
  储清廉又踱了一阵步,又停住:
 
  “他是来找碴的。”
 
  秘书长出了一身冷汗。他领会,储清廉的意思,领导人在讲话中,讲到那个农村妇女,看似随意举例,其实并不随意;进而,按照会议的安排,这位领导人本来不参加这个省的讨论会,突然又来参加,看似偶然,“临时来看望一下大家”,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秘书长又想到省长储清廉,这些天正处在升迁的关键时候,听说要调他到另一个省去当省委书记;又听说,对他的升迁,中央领导层有不同看法;由此及彼,秘书长张张嘴巴,说不出话来。
 
  储清廉又踱了一阵步,停在窗前。窗外的北京,天已渐渐亮了。储清廉:
 
  “向省委建议,把他们全撤了。”
 
  秘书长一身冷汗没下去,又出了一身冷汗。秘书长领会储清廉的意思,是要把没处理好妇女告状的那些人,引起妇女冲进大会堂的那些人,昨天下午领导人举例提到的那些人,把一粒芝麻变成西瓜、把一只蚂蚁变成大象的那些人,也就是那个妇女所在市的市长、所在县的县长、法院院长……等等,通通撤职。秘书长嘴有些结巴:
 
  “储省长,因为一个离婚的妇女,一下处理这么多干部,值当吗?”
 
  储清廉又踱步,踱到窗前:
 
  “我已经让秘书核查了,这案件与首长说的,虽然有些出入,但也确有其事。”
 
  又转头踱到秘书长面前,两眼冒火地:
 
  “他们把事情搞到这种程度,不是给全省抹黑吗?”
 
  又咬牙切齿地说:
 
  “昨天下午首长说得对,他们是什么人?他们不是共产党人,他们不是人民的公仆,他们就是喝劳动人民的血,又骑在劳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人,他们罪有应得,他们才是该千刀万剐的潘金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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