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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本序(2)

  这里梭罗是以芝诺来比拟他自己的,并也把爱默生比方为色诺芬了。梭罗虽不是出生于一个商人之家,他却是出身于一个商人的时代,至少他也得适应于当时美国的商业化精神,梭罗的血肉之躯也是要去航海的,他的船也是要翻的,他的一生中也要遇到风吹和浪打的经历的,然而真正的梭罗却已在一个安安静静的海洋上,他向往于那些更高的原则和卓越的人,他是向往于哲学家和哲学了。
  就在这篇日记之后的第四天,爱默生在他自己的日记上也记着:"我非常喜欢这个年轻的朋友了。仿佛他已具有一种自由的和正直的心智,是我从来还未遇到过的。"过了几天,爱默生又在自己的日记里写:"我的亨利·梭罗可好呢,以他的单纯和明晰的智力使又一个孤独的下午温煦而充满了阳光,"四月中,爱默生还记着:"昨天下午我和亨利·梭罗去爬山,雾蒙蒙的气候温暖而且愉快,仿佛这大山如一座半圆形的大剧场,欢饮下了美酒一样,"在爱默生的推动之下,梭罗开始给《日晷》杂志寄诗写稿了。但一位要求严格的编辑还多次退了他的稿件。梭罗也在康城学院里作了一次题为《社会》的演讲,而稍稍引起了市民的注意。到1841年,爱默生就邀请了梭罗住到他家里去。当时爱默生大事宣扬他的唯心主义先验论,聚集了一班同人,就像办了个先验主义俱乐部似的。但梭罗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先验主义者。在一段日记中他写着:"人们常在我耳边叮咛,用他们的美妙理论和解决宇宙问题的各种花言巧语,可是对我并没有帮助。我还是回到那无边无际,亦无岛无屿的汪洋大海上去,一刻不停地探测着、寻找着可以下锚,紧紧地抓住不放的一处底层的好。"
  本来梭罗的家境比较困难,但还是给他上了大学,并念完了大学。然后他家里的人认为他应该出去闯天下了。可是他却宁可回家乡,在康城的一所私立中学教教书。之后不久,只大他一岁的哥哥约翰也跑来了。两人一起教书。哥哥教英语和数学,弟弟教古典名著、科学和自然史。学生们很爱戴他们俩。亨利还带学生到河上旅行,在户外上课、野餐,让学生受到以大自然为课堂,以万物为教材的生活教育。一位朋友曾称罗梭为"诗人和博物学家",并非过誉。他的生活知识是丰富,而且是渊博的。当他孤独时,整个大自然成了他的伴侣。据爱默生的弟弟的回忆,梭罗的学生告诉过他:当梭罗讲课时,学生们静静地听着,静得连教室里掉下一支针也能听得清楚。
  1839年7月,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艾伦·西华尔来到康城,并且访问了梭罗这一家子。她到来的当天,亨利就写了一首诗。五天后的日记中还有了这么一句:"爱情是没有法子治疗的,惟有爱之弥甚之一法耳。"这大约就是为了艾伦的缘故写的。不料约翰也一样爱上了她,这就使事情复杂化了。三人经常在一起散步,在河上划船。登山观看风景,进入森林探险,他们还在树上刻下了他们的姓氏的首字。谈话是几乎没完没了的,但是这个幸福的时间并不长久。
  这年春天,哥儿俩曾造起了一条船。八月底,他们乘船沿着康科德河和梅里麦克河上作了一次航行。在旅途上,一切都很好,只是两人之间已有着一些微妙的裂纹,彼此都未言明,实际上他们已成了情敌。后来约翰曾向她求婚而被她拒绝了。再后来,亨利也给过她一封热情的信,而她回了他一封冷淡的信。不久后,艾伦就嫁给了一个牧师。这段插曲在亨利心头留下了创伤。但接着发生了一件绝对意想不到的事,1842年的元旦,约翰在一条皮子上磨利他的剃刀片刀刃时,不小心划破了他的左手中指——他用布条包扎了,没有想到两三天后化脓了,全身疼痛不堪。赶紧就医,已来不及,他得了牙关紧闭症,败血病中之一种。他很快进入了弥留状态。十天之后,约翰竟此溘然长逝了。
  突然的事变给了亨利一个最沉重的打击。他虽然竭力保持平静,回到家中却不言不语。一星期后,他也病倒了,似乎也是得了牙关紧闭症。幸而他得的并不是这种病,是得了由于心理痛苦引起来的心身病状态。整整三个月,他都在这个病中,到四月中他又出现在园子里了,才渐渐地恢复过来。
  那年亨利写了好些悼念约翰的诗。在《哥哥,你在哪里》这诗中,他问道:"我应当到哪里去/寻找你的身影?/沿着邻近的那条小河,/我还能否听到你的声音?"答复是他的兄长兼友人,约翰,已经和大自然融为一体了。他们结了绸繆,他已以大自然的容颜为他自己的容颜了,以大自然的表情表达了他自己的意念……大自然已取走了他的哥哥,约翰已成为大自然的一部分。
  从这里开始,亨利才恢复了信心和欢乐。他在日记中写着:"眼前的痛苦之沉重也说明过去的经历的甘美。悲伤的时候,多么的容易想起快乐!冬天,蜜蜂不能酿蜜,它就消耗已酿好的蜜。"这一段时间里,他是在养病,又养伤;在蛰居之中,为未来作准备,在蓄势,蓄水以待开闸了放水,便可以灌溉大地。
  在另一篇日记中,他说:"我必须承认,若问我对于社会我有了什么作为,对于人类我已致送了什么佳音,我实在寒酸得很。无疑我的寒酸不是没有原因的,我的无所建树也并非没有理由的。我就在想望着把我的生命的财富献给人们,真正地给他们最珍贵的礼物。我要在贝壳中培养出珍珠来,为他们酿制生命之蜜,我要阳光转射到公共福利上来。要没有财富要隐藏。我没有私人的东西。我的特异功能就是要为公众服务。惟有这个功能是我的私有财产。任何人都是可以天真的,因而是富有的。
  我含蕴着,并养育着珍珠,直到它的完美之时。
  恢复健康以后的梭罗又住到了爱默生家里。稍后,他到了纽约,住在市里的斯丹顿岛上,在爱默生弟弟的家里。他希望能开始建立起他的文学生涯来。恰恰因为他那种独特的风格,并不是能被人,被世俗社会所喜欢的,想靠写作来维持生活也很不容易,不久之后,他又回到了家乡。有一段时间,他帮助他父亲制造铅笔,但很快他又放弃了这种尚能营利的营生。
  于是到了1844年的秋天,爱默生在瓦尔登湖上买了一块地。当这年过去了之后,梭罗得到了这块土地的主人的允许,可以让他"居住在湖边"。终于他跨出了勇敢的一步,用他自己的话来说:
  "1845年3月尾,我借来一柄斧头,走到瓦尔登湖边的森林里,到达我预备造房子的地方,开始砍伐一些箭矢似的,高耸入云而还年幼的白松,来做我的建筑材料……那是愉快的春日、人们感到难过的冬天正跟冻土一样地消溶,而蛰居的生命开始舒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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