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八路和汉奸刘(4)
时间:2017-05-05 作者:冰河 点击:次
“不是分不清吧?是装得分不清吧?”翠儿对付着说,“要真是他们来找你了,你咋办?”
“找我?那能咋办?上吊呗。”山西女人说。
“你倒是个虎气的,这就上吊了?你还嫁给过汉奸呢。”
“石头?那不一样,那是被逼的。”
“有啥不一样,你以为他们就不是?”翠儿憋了气,话里带着呛味儿。
“那还是不一样,不一样的。”山西女人闭了嘴,究竟哪里不一样,谁说得出来呢?
傍晚时分,汉奸刘回来了,他在炮楼吃了晚饭,在暮色爬上屋顶时敲着翠儿的门。
“翠儿,翠儿。”他放声叫着,已无曾经的鬼祟。他一敲门这一条街都安静下来,只听见火炉冒烟的吱吱声。
翠儿忙开了门,也大声地迎着,说着想了无数次的客套话,吃了吗?渴了吗?院子里坐还是屋里坐?哎呦您又晒黑了。
当然是屋子里坐,还要掩上门呢。翠儿知道他有话说,就让两个小子到院子里去玩。
“鬼子要开始大搜捕了,也叫扫荡。”汉奸刘点着烟说,“别给我买东西了,容易招人怀疑。”
“你还有人怀疑啊?这村子里除了两个鬼子,不就你最大么?”翠儿说。
“那没用的,鬼子疑心越来越重,他们谁都不信的。”汉奸刘叹了口气。翠儿第一次听他叹气。
“咋的啦?扫荡有啥不好的?抓坏人呢。”翠儿装傻道。
“乱杀人就不好了,八路是有,各种土匪是有,动不动就杀光一个村子,这成什么了?战争也不是这样的,这和他们以前说的不一样。”汉奸刘抽出根烟,翠儿抢过火柴为他点,第一根没点着,她又划了一根,火苗慢慢张开,翠儿小心地捧到他的烟前。
“那……俺们村子会不会……”翠儿害怕道,这害怕是真的,她必须知道更多。
“目前板子村还不在计划里,但按照田中最近的状态,不好说,那个本间宏更不对劲,我看他脑子有些问题。”汉奸刘转着烟,弹下一小截灰,他的眼睛上满是汗渍,都结成了白白的碱。
“打炮楼的人都弄死了,他还担心啥?”
“那些不是八路,田中心里清楚。”汉奸刘慢慢抬起头,眼镜片后是一抹令人畏惧的光,“翠儿,你还知道啥?”
“俺?俺能知道啥?”翠儿慌乱起来,搓着胖乎乎的手。
“咱俩都这样了,你还要瞒着?”汉奸刘摘了眼镜,揉着他发红的眼,“上次我就知道了,翠儿,你真以为鬼子能信你的话?你连我都瞒不过。”
“俺,没有瞒啥呀,你多想了……”翠儿强自镇定,但仍感到脖子发烫。汉奸刘凑近了她,盯着她的眼睛,抓住她一只手,他只这样看着她,瞪着她,直到她再也忍不住地躲开。可他并不让她跑,猛地一把抱住了她,手像火烫的黄鼠狼,跐溜钻进她的衣下。翠儿登时觉得被他攥了个结实,**热辣辣地鼓起来,全身脱力般没了力气。
“俺真的是没有瞒你,都是听来的……你说的俺都信,俺说的你却不信……你救了俺,又要了俺,俺还能跟你扯谎?你想要就要,别挤对俺了,别当着孩子……”翠儿不知哪里来的定力,瘫软之际仍咬紧牙关,她知道身体在膨胀中湿润,在湿润中瘫软,可耳朵里一个坚硬的声音告诉她:汉奸刘是个汉奸,是个敌人,是个……任务。
“你再做任何事,田中都可能屠了村子,八路算计国民党,你以为鬼子看不出来?本间宏是个愣头青,田中可是个有脑子的。你要知道任何事,提前想好后果,有任何动作之前最好问问我。我是汉奸,可是个不想看鬼子杀人的汉奸,更不想看他们杀鬼子而让鬼子杀了全村人,到了那一天,我的罪也就大了。”汉奸刘抽回了手,又叹了口气,起身要走。
“等一下……”翠儿站起身来,看着汉奸刘那张亲切起来的脸。他充满了期待,甚至带着一点点……委屈。可翠儿还是说了一句令他失望的话。“帽子……”她指着桌上。
汉奸刘拿起帽子,看了她最后一眼,也没有说谢便去了。
翠儿咬着嘴唇看他推门离去,胸怀一下子空荡荡的,凉飕飕的,像被他掏走一块。屋里仍流动着他鼻息里喷出的烟,连同那声叹息一样绕着不去。地上的烟灰仍是一卷卷的,翠儿拿脚踩了踩,再挪开时,它们便和脚下的泥土一样了。
翠儿那天又睡不着,她揣摩不透汉奸刘话里的意思。窗户纸好像就那么薄薄一层了,但捅破它似乎就要房倒屋塌。翠儿又懊悔起自己的勇气,汉奸刘都表了态了,给他个瓷实话似乎有利无害。任务硬邦邦地压在头上,拿不到就白瞎了。
虽然一夜疲惫,翠儿却想明白一个问题,那就是她和汉奸刘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事从治病开始,说是治病,其实滚到一块儿了,虽然滚到一块儿是治病的手段,但毕竟是滚到一块儿了。汉奸刘的爹如此治好了他妈,于是就有了汉奸刘,治这个病看来必然要治出点儿什么,而自己也是心甘情愿的。他治了她的胳膊,也治了她空落落的心。女人的心是屋角的米缸,必须塞得满满的才踏实。
想明白这一层,汉奸刘的意思便明朗了。他给自己治病,那是带着一份……情意的,就像他爹骑上他娘一样,没有这份情谊,这男人卖不出这份死力,而治好之后走到一起也像是顺理成章。可为何自己总对此视而不见,非要立起一层模糊的墙,躲在这墙后面和他说话呢?汉奸刘最后那一抓,看似威胁,实则是这情意的摊牌,是进是退你说个明白,是不是一家人由你定夺。那一下将自己的魂都抓跑了,也将老旦的影子抓没了,他甚至将藏在身体中的那份羞耻都抓碎了。他真是个不错的人,抛开任务不说,他真是个不错的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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