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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兰之死(4)

  老旦弹了弹烟灰,没说话,只看着那几个医生在玉兰身边忙碌,他不由得握紧了双拳,半支烟在手里捏碎,火星烫着他的手,他毫无察觉。
  阿凤握住了他的手,帮他打掉滚烫的烟灰:“以后打算咋办?”
  “不晓得,先等玉兰好了再说。”老旦又要点第三支烟,阿凤伸手拦住了。
  “不抽了,你也这么多伤,要护好自己。”她拿过烟,塞回了烟盒,连烟盒一起揣回他兜里。她亲切的举动让老旦有些动容,便问道:“你在这边还成吗?看你气色很好,有男人了吧?”
  “哪有你这么问的……”阿凤登时红了脸,“任务忙,整天和个疯婆子似的,谁敢要啊?”
  “俺看那肖专员就敢……”
  “他是要干大事的……”
  “再大的事也是**事……算了,不说这个了,俺倒真心劝你找个好男人,这年头太乱,你毕竟是个女子。”老旦又看着玉兰,见几个医生像是开始缝合了,“杨铁筠在哪一片儿?上次见得匆忙,竟没空问你。”
  “他那时候被我们的新四军救起……你们的飞机飞走后,新四军的游击队到了,救了他,也救了我们。后来他在新四军队伍里养伤,我就直接加入了部队,做些缝缝补补。”阿凤说。
  “他也加入了你们?”老旦斜着眼问。
  “没有,伤好了之后,他也回不去,没事儿帮着一起出谋划策,训练战士,你知道他……少了一条腿,不能带兵了。”
  “有啥不能带的?诸葛亮坐着小轮车还能打跑司马懿呢。”老旦听他没有加入共产党,竟欣慰地开起玩笑。
  “你猜得真准……他是想带兵的,但我们新四军在那边和鬼子接触不多,倒是和国民党摩擦不少,他后来一再要求回到国民党队伍里去,便被……扣押了,之后我们和国民党部队发生很大摩擦,四〇年和韩德勤在黄桥打过一战,我们打赢了,但是有一些干部被俘了,双方交换战俘,为了凑数便把他也算了进去。”
  “那他就又回到国军了?”老旦惊喜道。
  “是,去韩德勤的部队了。又过了一年,我们奉命向江北进发,蒋介石策划了皖南事变,让顾祝同八万人围击我们八千多人,我们新四军几乎全军覆没,叶军长被抓,项政委被杀,七天七夜,只逃出来两千多人。”
  “听着和我们在常德似的……只是,打我们的是鬼子,你们那边儿,怎么自己搞自己?”老旦颇为不解。
  “蒋介石怕我们力量过于壮大,控制了江苏全境。老旦啊,国共合作是有条件的合作,国民党从来就对我们安着二心,说是给了编制,却不让扩充,也不给武器和粮草,为了生存和战斗,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可你们蒋委员长不去想着怎么打鬼子,整天防着我们,难怪你们一退再退……”阿凤说得上劲,带出了官腔儿,老旦起了厌恶。
  “蒋委员长也不是我爹,俺不晓得他干球啥,自己兄弟闹生分,也不是稀罕事,就是……让鬼子看了笑话。”
  “谁说不是呢?哦对了,我和肖专员这一支部队,在皖南突围时被截击,大家都觉得出不去了,后来发现,对面的团长是杨铁筠……”阿凤抓住了老旦的胳膊。
  “呦……这可难做哩。”老旦唏嘘道。
  “要不是他念旧情放了我们这一百多人,咱们今天就见不到了……”阿凤似乎心有余悸,一只手抓着起伏的胸口。
  “嗯,他是这样的义气人,不过这下回去要挨处分了,没准儿还要坐牢。”老旦叹了口气,杨铁筠啊,你这黄埔的死心眼儿。
  一个大夫站起身来,白肚兜上满是血污,他对老旦招了招手。
  “都弄好了,她感染比较重,要输点药进去,肾脏受损没办法,只能看她造化。”大夫摘下口罩说。
  “好得了不?”老旦只想知道结果。
  “不知道……”大夫摇了摇头,偏偏没有结果,“这样的枪伤我见过不少活下来的,也见过很多熬不住的,只能看她自己了……你们最好到我们的医院去,她消除感染和排尿都是问题,离开我们的医疗条件,会扩大不确定因素。”
  大夫看着老旦,又看看阿凤:“怎么样,去我们那儿吧?”
  老旦犹豫着,玉兰那次打他们的埋伏,打死好几个,要不是他带弟兄赶到,几乎就杀光了他们。阿凤说的能算数吗?那个肖专员能尽释前嫌?
  “就这么定了……不要再骑马了,她的伤口受不了,做个担架抬着。”阿凤说。小色匪等人早想到了,刚才已经做好了担架。
  老旦见她坚决,心一横牵起马,看着昏睡的玉兰,又看看默不作声的阿凤,再看了看晴朗的天,心里念着无数个去他妈的,又念着一句句的感谢苍天。
  阿凤说的根据地颇显寒酸,门口站岗的只拿着削尖的竹子,捆上一根红绳便当了枪。阿凤说肖专员带了一百多人去办事了,根据地便显得捉襟见肘。老旦也不多言,安顿好了玉兰,想让小色匪带人护送黄老倌子的头颅先回山寨。
  “也不晚这几天,我把老倌子的头风干了,他在身边我觉得踏实。要不在你和徐奶奶眼前,我心里又没底,回去也没法和老倌子的头交代。”小色匪拒绝了老旦。老旦惊讶地看着他,经过常德一战,这个受气包竟变得这般男人了。
  听别人称呼她,老旦才知道阿凤是这里个什么主任。她想让老旦多留些时日,一是养好玉兰的伤,一是让他等着肖专员回来。
  三天后玉兰醒了。老旦让小色匪和他一起骗她,就说现在是在陆家冲养伤。玉兰自是分不清这地方,和老旦说了几句贴心话,就又沉沉睡去。
  待了十几天,玉兰清醒过来,拔了管子,也能吃能喝了。老旦和众匪兵的小伤全好利索了,他寻思着怎样才能骗着玉兰离开这里。任是阿凤一再挽留,老旦仍想在玉兰能下床之前离开这里,这地方味道不对,他闻不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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