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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夫人(6)

 
  周夫人在替人办事中,似乎找到了某种尊严和弥补没有工作的缺憾,她有事干了,还有恭维。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 
   
  四 
   
  周政委和王司令从军政大学共事以来,关系一向很好,两家人关系也不错,后来渐次有些不对劲了。王司令已习惯了在战争环境一切由军事首长说了算。进入和平建军时期,各种《条例》出台,正规化了,他还常常越权,周政委心里就不太舒坦,开始还隐忍着,后来就不宽容了,影响了他政治首长威信哩。于是,有了摩擦。战争年代,部队里批评与自我批评开展得很正常,生活检讨会上,拍桌子争论,面红耳赤互不相让是家常便饭。争论中,这方烟吸完了,把烟盒一揉瘪,就到争论对方的衣兜里掏香烟,阶级兄弟嘛。会上争论,会后工作依旧互相配合。和平环境毕竟不像战争年代,行军打仗军政首长脑壳碰脑壳,宿营居一室,互相嗅着对方的臭脚丫睡觉,有什么芥蒂都解决在萌芽中。而今,上班各有各的办公室,假模假势端点领导架势,下班各回各的家。感情交流少了,自然隔阂了。好在有组织纪律压着,嫌隙也没扩大。但聪明的迟敏还是凭女人的细心看出了其中什么隐情,表面上双方礼貌周到,却隐隐保持着一点距离。周政委除了在家处理事务让周夫人“旁听”,晚上睡觉也和迟敏偶尔说说单位的事,听取些“参谋”意见,但对他与王司令的关系是讳莫如深,从不议论。这让周夫人很是讪讪。 
 
  军人有军纪制约,相对而言,家属们就没这么多约束。 
  急促的冲锋号声已远去,军号虽依然嘹亮,但变成了徐缓缠绵的作息号声。首长们按部就班上班,家属们闲来无事串门聊天。到警备区家属大院不久,家属们彼此都混熟了。 
  这天迟敏闲来无事朝于阿金家里走去。她到来之前,于阿金正和贺敬斋副参谋长的夫人艾壬等一干人在“开无轨电车”。这些首长夫人都打过仗,凑在一起无非讲想当年、讲部队、讲打仗、讲男人女人的事,不时也犯当面不说背后乱说的“自由主义”,不遮掩。这不,又聊上了。 
 
  “我们在缅甸远征军那会儿,走进野山、原始森林,没东西吃呀。我们女兵的衣服都被荆棘撕成了布条,什么也遮不住,走起路来,两只沾泥的**晃荡晃荡,只有下身私处那块布少些刮擦稍完整些。顾不上羞耻啦,当男兵面解手,好像没有男女之别了。那会儿谁给我东西吃,让我立马和他睡觉也会干……”艾壬挑起了话头。她丈夫是起义军官,她和丈夫都面对面和日本人打过仗。 
 
  “我们在前方打仗,头发都剃光了,哪分得出男女。到宿营地同居一室,不管男女倒头就睡。讲究点的领导还说一声,男睡我右,女睡我左,我睡中。有谁知道我们女兵和男兵冬天一样趟河,那冰棱子像碎玻璃,划到腿上,啧啧……”这个接话茬儿的连连倒吸着冷气。紧接着又补了句:“几个月不来‘红’是常有的事,咳,我们家老魏嫌我不会给他生孩子!”她眼圈红了,眼里闪出了泪花。 
 
 
  那个说:“我才冤哪。打垛庄,我家老头子负伤,伤到大腿根。我在团卫生队当卫生员,手术前消毒,用剃头刀给他刮屌毛,刮着刮着,他那东西就竖了起来,那糨糊状的东西喷了我一脸,幸好我戴着口罩,没喷到嘴里。我一个刚参军的姑娘家哪晓得这个?顺手用剃刀背敲了几下他的肉棍棍。谁知,他伤好后,硬缠上我,说我把他那东面打坏了,要我赔。怎么赔?嫁他!还让组织上出面……其实我看上的是师部的宣传科长……”她说着说着眼眶里的泪水就哗啦啦淌下来。 
 
  “我听顾副司令老婆说,随军家属不好当。她家老顾骑马带着战斗部队往前赶,撂下家属在后面行动。她背着孩子,颠着小脚跋山涉水。到了宿营点,哄孩子睡了,然后挑脚泡,穿上马尾毛……我看过她的‘三寸金莲’,脚底板的老茧足有铜板厚。”后勤部张部长妻子曲梅边说边用拇指和食指比划。 
 
  “我家那个,挺进东北,他们旋风部队要轻装,丢下女人、孩子和重武器,哼,嫌女人孩子累赘,还找女人结婚生娃子干什么?”政治部亓副主任的老婆说。 
  “是嘛,全国解放了,不要我们女兵啦,一纸命令全部复员,过河拆桥!”有人愤愤不平地说。提起这个,这些曾经出生入死的女兵,来情绪了,眼里闪动着一样的神色,唏嘘不已。也许气氛太压抑了,于阿金用手指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转移了话题:“当女人难,当女兵更不容易。咱们有今天,都是前方拼命得来,不像有的人,靠一张漂亮的脸蛋,在文工团蹦蹦跳跳,嫁了个大干部,老公拼命换来的东西,她一结婚都得到了。只上过一次战场,还有脸老讲,我耳朵都听出茧来了……” 
 
  于阿金正讲得起劲时,迟敏一只脚已跨进门槛。她听出是在说她,僵在那儿,脸一阵红一阵青,但于阿金背对着门,没看见。 
  艾壬瞧见迟敏,对于阿金挤眼睛。 
  于阿金没注意,继续说:“哼,仗着自己丈夫干部大,收人家的香烟老酒……不像话,还像个革命军人家属……” 
  “哎,老迟来啦,坐坐。”艾壬高声一喊,起身来拉迟敏。 
  于阿金扭头,一脸尴尬,起身招呼:“哦,老迟。” 
  迟敏挣脱了艾壬的手,冲于阿金说:“你怎么可以这样背后议论人?没修养,没文化!” 
  于阿金脸上挂不住了,说:“老迟,不是我讲你,你有文化,就可以随便收人家的东西?影响周政委威信哩,有什么文化……”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迟敏抢白。扭身,头昂昂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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