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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东京的关隘(8)

  刘畅怒火中烧。她想自己该怎么办?报警,还是找谁诉说?想来想去都不是办法,只能跑到资料室翻资料,找个餐馆,点最喜欢的菜海吃一顿,设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时她有感觉了:她可能在无意间捅到了一个马蜂窝。这马蜂窝不会是其他,只可能是“古苍柏关遗址”。
  这个时候,有关该遗址的争议已经尘埃落定,那段公路原设计方案已被放弃,新的设计方案将绕开前山与后山间的山口,古苍柏关遗址被确认在那里。所谓B点不再被提起,归为伪点。如此结局,刘研究员功不可没。如了解内情的同行所笑,刘畅起了“毁灭性作用”。这个结果肯定超出很多人,包括秦石山的预料。该领导此次风格与上回有别,以一副不偏不倚,客观公正的姿态出现,只在暗中上下其手,试图作假成真,不料弄巧成拙,让刘畅搅个被动不已。
  刘畅本人迟至数月后才知道其结果:省报发了一条新闻,提及保护古苍柏关的新公路方案已经确定。报道简要描述该事件的经过,肯定当地政府高度重视保护地方历史文化资源,极其尊重专家学者意见,在发现原设计路线可能危及古迹遗址时,毅然调整方案。不惜伤筋动骨,增加大量投入。报道引述分管副市长秦石山的话,说成熟的领导者应当懂经济也懂文化,顾当下也顾历史,看眼前也看未来,高瞻远瞩,谋划千秋万代。报纸还配发评论,对此事及当地领导“清醒而准确的意识”赞赏有加。
  刘畅注意到这篇报道。她很感叹。这种消息当然不会有一个字提及刘副研究员,她也不需要。让她感双的除了事情的最终结果。还因为当地官员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振振有词。秦石山本来的意图很明显,假如那次研讨会上刘畅很合作,悄悄收下高给的专家费,占点小便宜,然后含糊其词,眼下古关遗址肯定荡然无存了。那样的话,秦副市长会振振有词,说研讨论证程序非常完整,结论高度一致,公路可以顺利施工,还有了重大历史发现:B点。就这么定了,大家从这里前往东京。但是事情发展不像他们料想的一样,波澜突起,局面一变,人家照样振振有词。当年强行扒掉一段仅存的古城墙,他有话说,如今被迫留下苍柏关一段残墙,他也有话说,都是一套一套的,统统都能得分。秦副市长的应对能力真是超强无比。
  双休日,院里工会组织活动,安排员工到郊外一处风景点郊游。刘畅也参加了。她这人比较散漫,那天早晨匆忙赶到院部,迟到了五分钟。院里的中巴已经坐满,刘畅只能去搭副院长的车,坐小车前排助手位,后排是副院长。还有工会主席。
  一上车,工会主席就发现刘畅表情不好。
  “小刘身体不舒服?”他问。
  刘畅说身体很舒服,心里不舒服。
  “什么事?”
  刘畅说没事,天天考虑重大历史问题,突然发觉自己算什么呀。
  也没多说,大家上路。出城上高速,走了半个来小时,拐进服务区,让大家休息片刻。各自方便,有烟瘾者抽支烟。当时休息区车很多,洗手间前的停车位几乎摆满,司机把车插进个空当,旁边有辆奥迪车刚好也停进来,两车逼得很紧。司机特别交代:“小心。位置不够,门不要全开。”刘畅哪里肯听,她把车门一推到底,“砰”地一响,旁边那辆奥迪的前左车门被刘畅推开的车门刮擦,刘畅这边碰的是车门侧机件,不损伤表面漆层,对方惨了,车门表面立时碰出一个醒目的白点。
  对方人员还没走远,就在车前。发现情况,驾驶员当即跑过来,跳着脚大骂:“干什么你!不长眼睛!”
  刘畅下车,靠在车门边。她不慌不忙,指着那驾驶员说:“你喊什么?”
  驾驶员指着车门上的擦印叫:“喊什么!你说,这个怎么办?”
  “怎么办?你问他。”
  刘畅让人家问谁?问他自己的老板,该老板就站在一旁。不是别人,就是秦石山,秦副市长。真是冤家路窄,停车那会儿刘畅一眼看到秦石山从一旁下车,这车牌子特别,0009,九号车,官员专车。所以刘畅是故意的,有如上回抢人家手机。
  秦石山说是刘研究员啊?怎么回事?
  刘畅说在这里意外看到大领导,眼都红了,这能不急吗。
  秦石山回头对驾驶员说:“没多大事,回头到修理厂处理得了。”驾驶员喏喏连声,退到一旁,哪里还有第二句话。
  刘畅此刻眼红什么呢?差不多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她有缘故。
  就在今天早晨,刘畅出门之前发生了件事:她在收拾房间准备动身前,顺手把昨晚拔掉的电话插头插进插孔,不料电话铃立即发出尖叫,把她吓了一跳。看一下号码显示。却是家里打来的。她赶紧接了电话。
  是刘畅父亲的电话。刘畅父母都是大夫,父亲在内科,母亲是儿科医生,二老都已过了退休年龄,还上专家门诊。大清早的父亲来电话,没有特别的事,就是问刘畅昨晚哪去了。父亲说,有个人打电话到家里找刘畅,说刘畅没开手机,不在单位。宿舍的电话也没人接,所以打到家里询问。父亲告诉那人刘畅很少用手机,她也不跟父母住在一起。宿舍电话没人接,可能是她有事出去了,晚点时间再打个电话看看吧。那人也怪,接二连三往家里挂,也不说什么事,总讲找不到刘畅。居然到了晚十二点,老人都已经睡了,他还把电话挂到家里,搞得刘畅父母莫名其妙。
  刘畅明白了,就那家伙。如此骚扰,真把刘畅气坏了。所以今天出门心里特别不对劲。在休息区意外看到秦石山,不由她要碰人家的车门,还立刻想起要讨个说法。
  她对秦石山说,她看过报纸上发的消息,知道秦副市长的意识“清醒而准确”。秦副市长应当清醒地意识到电话骚扰属违法行为。用这种办法折腾学术不同意见,或者发泄不满,真是可笑可恨。如果还属权力操纵,那简直可恶可耻。
  秦石山板起脸,说他不明白刘畅说的什么。刘畅把事情一讲,他摇了摇头。
  “有的人欠管。”他说,“终究还是有人管的。”
  刘畅顿时火冒三丈:“秦副市长很满意很解气吗?”
  秦石山说刘研究员不要误会。不管刘畅有多少成见,他始终非常看重她,对她的学识水准和学术品格甚为欣赏,虽然有些时候她确实有待加强管理。骚扰电话不是什么彩票头奖,他领教多了,从不当回事,但是刘畅被骚扰是不可容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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