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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者永生(46)

  “主啊,能宽恕我这个罪人吗?能赐我勇气,让我在这条不知还要走多久的荆棘路上,坚定地走下去吗?‘男人再一次问道。
  修士原本就有些木讷,听他再一次追问,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一刻他希望如果自己是一位有丰富经验的神父那该多奸,可以轻而易举地说出些什么安抚这位精神异常的危险分子。
  ‘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过后,修士听到对面传来声响。他愣了一会儿,打开门走出去,目送男人的背影走出教堂。
  自此之后,方波时时想起此事,始终在内心斗争着,是为这位男子守密呢,还是把这件事报告给警方。他甚至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教堂里的神父,他曾经做过这幺一件超出自己能力和资格范围的事情。
  所以,当听见我和伺夕要找的这个人,正是让他困扰许久的罪魁祸首时,修士觉得这完全是主的安排,顿时从矛盾中解脱,浑身轻松下来,毫不犹豫地把三个月前的这段经历说了出来。
  “开始的时候,我怀疑这个男人的精神有问题。甚至他所说的害了别人性命,也是他臆想出来的。可是后来,我又在想,虽然他自己声称没有桩撒旦引诱,可他说的那些,实在是太像一些邪教了。”修仁对何夕说着自己的分析,却完全没发现何夕的脸越来越冷。不得不说,他真是太木讷了。
  我稍稍上前,向他笑了笑说: “谢谢您的帮忙,如果有人因此而受益,他们一定会感激你的。”
  “一切功绩归干主。”他微笑着说。
  “如果方波修士的记忆没什么问题的话,虽然范哲在做告解时并没有把一切说得很清楚,但还是透露出很多信息。恐怕,这件事我必须要告诉警方了。”沿着教堂门口的人行道走了片刻,我对始终一言不发的何夕说。
  “嗯。”何夕点了点头,“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好吧,我会先去一次莘景苑,你等会儿过去吗?”
  “再说吧。”何夕摇了摇头说。她是个极聪明的女人,我所想到的,她只怕也都想到了,所以心情才如此抑郁。
  “不管怎样,总还是要把事情镐清楚,再说,也未必就像你想的那么糟糕。”
  何夕神情稍缓,她看了我一眼,说: “你不用担心,我等会儿尽量过来吧。”
  我帮她叫了辆车,看她上去,然后往地铁站走去。这倒并不是为了省出租车钱,那些都是能向单位报销的,而是给自己一段时间,把事情想得清楚些。
  方波回忆的告解内容里,有两点最让我惊心。第一点就是“我们‘’!
  范哲在告解的时候,多次用了“我们”这个词。范哲、何夕和伦勃朗被范海勒领养,从小在家里说的都是中文,他总不会把“我‘’和”我们‘搞错。这也就是说,范哲并不是偶然介入到这个事件里,也不是孤身一人。在他的身边,和他有着相同目的的,还有别人。
  至少还有一个人,也许还有一群人。
  这些人是谁?这些人在哪里?
  为什么伦勃朗在他哥哥出事后并未很积极地去追查真相,甚至对我隐瞒?他是“我们”之一吗?
  甚至范海勒,他呢?他不希望何夕来上海,真正的原因,只是要何夕去旅游胜地散心,不要再工作吗?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杯弓蛇影,但现在只要是有一点点疑点的,我都不会放过,相信警方调查的时候也不会放过。何夕也是这么想的,不是吗?这样的怀疑像毒蛇一样噬咬着她,所以她才这么难受。
  另一点就是让方波胆战心惊的,范哲捉到“伤害一些人的生命”。
  这代表了什么?为什么范哲又说他没有直接杀人?那么是教唆?
  让我下定决心必须要将此事告诉警方的,就是范哲在告解中提到,要达到他口中“光明的目的”,必须牺牲一小部分人的生命。
  这一小部分是多少人?十个人,还是一万个人?他打着为整个人类着想的大旗,和全人类比,就算是一百万、一千万人,也还是“一小部分”。这会不会和病毒骑士的威胁有关联?
  可是病毒骑士为复仇而来,范哲则说无关仇恨。
  还有什么叫“永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吗?范哲偷走程根的内脏能和永生搭上关系吗?
  我猛然想起西方最早的一部科幻小说,玛丽·雪莱在近两百年前写的《科学怪人》,它被改编成许多部电影,讲述一个由尸体零件组成的人。
  难道说范哲偷内脏是以这种方式来追求永生?
  我摇了摇头,把这个荒谬的想法驱逐出脑袋。
  永生就和永动机一样,是科幻小说家热爱的题材,但任何有理智的人都应当知道,那绝对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就连我这个见识过一堆“怪力乱神”的人,也绝不会相信真会有什么永生。连宇宙都无法永生,更何况血肉之躯的人。
  但要是范哲所谓的永生,是某种信仰,那么他又怎么会在犹豫摇摆的时刻,跑到天主教堂里找一个修士做告解?
  前后的路都被堵死了,还有什么是能夹在中间的?
  直到换上防护服,我都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伦勃朗博土说如果你有空的话,请去办公室找他。”为我送来防护服的护士说。
  “好的,谢谢你。”我正要去找他,之所以没有直接把消息告诉警方,就是想先探一下伦勃朗的底。
  好在莘景苑已经到了收关阶段,万一伦勃朗有问题,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最后一位病人已经在上午死去,现在地下一层所有的隔间都空着。短短二十天,上百人亡魂于此,每个人都死得痛苦不堪,这地下室现在没有人愿意多待,即便再不信鬼神的人,都会在那里感到透骨的阴寒。
  门关着,通常伦勃朗在的时候,都会把他临时办公室的门打开,或者是虚掩着。我扭动把手,没锁,他在里面。
  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伦勃朗正低着头坐在椅子上。他不像在打瞌睡,但那里也没什么值得他注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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