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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者永生(14)

  母亲还在叨唠着,却被父亲一把打断:“哎呀,让那多自己决定,你啰嗦什么呀。”
  母亲眉毛一竖:“你知道什么。”
  我连忙说:“妈,我已经是市委特批的记者了,怎么可能再缩回去。”
  母亲叹了口气:“你坐着,我去给你切个橙子来,可甜了。”
  我苦笑着拦住她:“你看我这样子怎么吃啊。”
  母亲看我的密闭头罩,坐回沙发上,又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啊,我们只是被隔离,又没染上病。那多啊,你知不知道这次是什么病?禽流感吗?”父亲问。
  我摇摇头:“不是禽流感,是一种叫范氏症的怪病,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我犹豫了一下,没把那些事说出来。他们当然不算是禁口令中的“无关者”,但那样的死状,我想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的好。
  “我今天刚刚获许进入采访,还不了解情况,只是听说范氏症是一种比非典更可怕的传染病,死亡率……死亡率很高。”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轻了下去。
  “死亡率很高啊。”母亲的表情紧张起来:“那你可要小心啊,唉,唉。”她一付想劝我退出,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模样。
  我眼眶又是一热,微微转过脸去,说:“我知道的妈,我可是一直想当战地记者,这次也算是了心愿了。”
  母亲只是摇着头。
  “您好,我是晨星报记者那多,您是我进入莘景苑封锁区的第一位采访者,请问您怎么称呼?”我突然拿出采访本和笔,对母亲说。
  “啊……”母亲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你这小子。”
  “我可是说真的。”我举起笔在空中虚写了几下,不屈不挠地望着她。
  “我叫孙昉,我也有个儿子在做记者呢,和你一样大,有什么要问的就快说吧。”母亲先是板着脸,说到后来忍不住又露出笑容。
  我也笑了:“请问您是什么时候知道小区被封锁的,之前有什么预兆吗?”
  “那是大前天的晚上,十点十一点的样子,外面先是有警车的声音,一会儿救护车又来了,鸣笛拉了好久,吵的我们觉都没法睡。那时我还在想,不知是哪家出事了,又是警车又是救护车的,莫非是凶杀案?结果第二天,就是前天早上,我们还睡着呢,就有人按门铃,那是几点来着。”她转过头看父亲,问:“几点?”
  “五点半。”父亲说。
  “对,五点半。我起来开的门,拉开门我吓了一大跳,那人就和你现在一样。”母亲指了指我身上穿的衣服:“他发给我们一张上海市疾病控制中心的紧急通知。”母亲站起来到餐桌的玻璃台板下面抽出那张通知递给我。
  紧急通知上海莘景苑小区爆发恶性传染病,为了有效控制这一传染病,经市府办公厅批准,自二零零五年十一月十四日起,暂时封锁莘景苑小区。封锁期间食物和水将统一供应,对外通讯暂时中断,希望居民配合。因此而造成的个人损失,将由上海市政府在解除封锁后视具体情况进行补偿。
  上海市疾病控制中心
  母亲又递给我另两张纸:“这些是后来发的。”
  莘景苑封锁期间注意事项一,为了社会安定,已经停止小区内的有线、无线通讯及互联网接入服务,请居民不要试图以其它方式和外界联系。
  二,请居民呆在自己的单元内,不要在小区内四处走动。食物和水将由专人送到每户门口。
  三,请居民保持良好卫生习惯,消毒液等卫生用具将由专人发放。
  四,每户发放一副区内通讯器材,有疑问或需要帮助,可通过此器材和医疗救护中心联系(小区会所已经被征用为临时医疗救护中心)。
  有以下任何症状请立刻和医疗救护中心联系一,发烧(摄氏三十八度以上,包括短暂发烧后恢复正常)。
  二,亢奋,精神异常旺盛。
  三,食欲大增(饭量是之前的一倍以上,并且总是有饥饿感)。
  四,胸腹部闷痛,呼吸急促。
  “发这些的人还和你们说了什么吗?”看完这些我问。
  “他们说要是需要和单位请假就把单位名称和电话写下来,由他们统一请假,不过我们两个都退休,也没这个麻烦。我当时问他到底是什么病,他说不清楚,也不晓得是真不知道还是不能说。他说军(本小说萌芽网首载,将于今年四月由接力出版社出版。转贴者勿删)队已经开进来了,是很正式的戒严,情况相当严重,让我们一定要按照这两张纸上说的做。”
  “那这两天过得怎么样?”
  “不能打电话是有些不习惯,一开始我是真紧张,还是你爸说了句,他说紧张也没用,已经这样了,还是放松心情,心情好了抵抗力会上去,不容易被传上,而且说我们紧张,你在外面肯定比我们更紧张呢。好在电视还能看,退休在家里,也寂寞惯了,没事。”
  听母亲这么说,我心里一阵过意不去,是不是以后该多回家里看看。
  “我呢没事就往窗外看,倒看见了好几次。”父亲接口说:“前面八号楼里看来是有问题,出来了好些人,有的是跟着穿防护服的人走,还有一次是用担架抬出来的。那个老李,”他转头和母亲说:“就是每天早上都到亭子里打拳的那个,七十多岁了身体挺好的,有时我们傍晚散步还能碰到的。”
  母亲应了一声,示意她想起来了。
  “怎么,他也被传上了。”她有些紧张地问。
  “应该是吧,我看见他跟着人走了。”父亲轻轻地吐了口气,眼角微微皱起,有些落寞。这一刻,我真的觉得,他苍老了。过了会儿,他说:“也不知老李能不能挺过来。”
  怕是过不了了。我在心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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