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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男生(4)

  “你猜。”
  “我头发出油了?有味道了?”
  “咱们太熟了。”
  “这才可怕。你是我的鬼,我知道躲不开,我怕毁了你。”
  “你现在一样毁了我。”
  “秋水,相信我,困难只是暂时的。”
  “你相信不相信破镜重圆?”
  “我从来不相信,但是这次我有一点相信了。我说不定会回来,我有种直觉,我逃不掉。”
  “我不相信破镜重圆。算了吧,你自己尽兴些,不要给自己留后路。”
  “咱们再看。”
  “你抱他的时候会不会想起我?”我问。
  “当然。”
  “那你最好别找太瘦的。”
  “他不能算瘦。”
  “这我就放心了。”我忽然发现,我女友饮食有节,起居有度,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我没有什么好嘱咐的。“你的一些东西,我回宿舍找找,马上给你送回去,你到你宿舍等我一会儿。”
  “算了吧。我在你那儿的东西就算你的了。”
  “我还是还你吧,省得睹物思人。再说,我在你那儿的东西还想拿回来呢。”我也知道,还不干净。一个人经过一个女友,就好象一个国家经过一个朝代,好象清干净了,但是角落里的遗迹、脑子里的印迹会时常冒出来,淋漓不尽。
  “那好,随你了。”
  我一转身,我明白,我身后的女友就会马上消失。以后,她就是我前女友了。她穿了一条厚毛料裙子、白毛衣,裙子和毛衣下面,**温暖、大腿坚实、**茁壮。我无比熟悉的这些地方,将来再摸,就是耍流氓了。这件事情,我越想越怪异。
  我回到宿舍,宿舍里一屋子人,敲着饭盆,托着腮帮子,闻着肉香,等待肉炖好,杜仲和黄芪维持秩序,严禁猴急的人在肉炖到完美之前偷吃。我把我女友放在我宿舍的小东西收拾了一个包,还有那个印着  “北大女子八百米冠军”的饭盆,还有我盖的被子。我敲我女友宿舍门,把这些东西还给她。她好象也不特别开心,我问她为什么呀?不是新换了男朋友,还是清华的,还喜欢穿运动服,不是挺好吗?她没答理我,很慢很慢地收拾她自己的东西,她的眼圈倒比我的还红,这件事越来越怪异。我把饭盆放在她桌子上,她问我,饭盆还了她,我吃饭用什么,我说用嘴。我帮她把被子放在她床上,她问我,被子给了她,我今天盖什么,我说我回家去睡。
  我盯她的床,思绪万千。我对床的所有概念都与我女友紧密相连,她是我和女性肉体唯一的联系。在我的记忆中,世界虽大,我和我的女友却永远没有一张床可以安心犯坏。我们总是没有地方,总是奔走,心惊肉跳。我和我的女友都精于逻辑分析,算好宿舍应该没人回来,不必再去丁香树下,天气有时太冷,不适合户外活动。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事情能出错的时候,一定要出错,我们不只一次被人堵在床上。
  有一次是被我的高中同学堵在我宿舍里。当时在北大,那时候,没什么人有呼机、手机,下雨了、飘雪了、想和一个人喝酒了,骑了自行车就去了。世界变化很快,五、六年后,这种行为就和手写情书等等一起濒临灭绝了。我们高中同学之间关系很好,臭味相投,有十来个人形成组织核心,常常找各种理由,匪聚在一起,大碗喝酒,胡乱说话。高考之后,我们有了一个可以长期使用的理由,我们要庆祝我们高考的胜利,于是在寒假、暑假、各种法定节假日互相请客。上重点大学的先请,上普通大学的后请,家长也不得不支持,毕竟是个正当理由,而且其他同学都请了。后来女生也参加进来,有女生闺房可看了,大家的热情立刻高涨,于是庆祝高考胜利的群众运动轰轰烈烈开展起来了。实际上这场运动一直持续了六、七年,好些人大学都毕业两年了,还在和我们一起兴高彩烈地庆祝高考胜利。家长们对这场运动是有抵触情绪的,他们倾向于把我们称为鬼子,把我们的到来称为扫荡。最凶的一次,我们从上午十点喝到下午六点家长下班,我们小二十个人喝了八箱啤酒,塑料啤酒箱从地面一直堆到厨房屋顶。家长爸爸进门之后,看到四、五个人醉倒在他家大床上,横着躺着,鞋在脚上。没醉的几个在客厅支了两桌麻将,每人一手一根烟卷,一手一瓶燕京啤酒。他儿子僵直坐在沙发上,目光呆滞。家长爸爸用手指捅了他儿子一下,他儿子一口吐出来,喷了他爹一身,然后也倒在床上,不醒人事。打麻将的里面有懂事的孩子,问家长爸爸,要不要上牌桌,和我们一起打四圈。家长爸爸没理他,换了衬衫,从厕所拿出墩布,开始打扫他儿子的秽物,三十分钟之后,终于忍耐不住,说,同学们,时间不早了,你们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吧!所有后来,我们都尽量避开家长,早去早走,留下同样的狼藉。有一次例外,我们特地趁一个家长爸爸在家的时候赶到。这个家长爸爸是淮扬菜的特级厨师,副部长级以下,花钱也吃不到。家长爸爸撅着嘴做了两桌席,我们吃得兴高彩烈。我们都对那个高中同学夸赞,咱爸爸手艺就是高,撅着嘴都能做得这么好吃,真不容易。后来这场运动衍生出另外一个高校串联运动,说到底还是吃喝。这个运动的缘起是一个高中同学听说某些高校食堂,国家有补助,就想知道到底哪个大学哪个食堂,又好吃又便宜,还有赏心悦目的姑娘下饭。他们很快认定了北大,觉得饭菜又好又便宜又多选择,女生身材又好又有气质又大方不怕人使劲看。我下午下课回宿舍,常常发现门口聚了十几个高中同学。宿舍大爷偷偷问我,是不是在外面惹了事情,人家来寻仇,要不要叫校卫队。我说,您看他们十几个人不是腰带上别着筷子就是衬衫口袋里插着叉子,一副满脸笑嘻嘻不是好东西的样子,象是寻仇的吗?那次,就是让这帮人把我和我女友堵在了宿舍里。我和我女友躺在我的床上,我的高中同学狂敲宿舍门,我女友说,就是不开门,打死也不开。看他们能饿到什么时候,然后拿出一块“德芙”巧克力和我分了,告诫我,少喝水,避免上厕所。我的高中同学敲了一阵门,不敲了,他们席地而坐,开始胡说八道。一个人回忆高中的时候上数学课:“坐在数学老师前面可倒霉了,丫说话跟淋浴似的。”一个人总结他们高校串联出的经验:“人要聪明一些,在不同的学校招引姑娘,要用不同的方式。在艺术院校,要戴眼镜、捧书本。在工科大学,要拉小提琴、弹吉它。”一个人抱怨大学班上的女生难看:“我们机械班的女生长得象机床也就罢了,算有专业天赋吧,但是我们班的女生简直长的就象机床后座。”另一个农业大学的不服:“那叫什么难看。你说瓜子脸好看吧,我们班女生有好几个是倒瓜子脸,不仅倒瓜子脸,有人还是倒瓜子缺个尖,梯形!”我女友眼睛冷冷地看着我,意思很明显,是责问我怎么有这样一帮同学。我对我女友说:“现在你知道了吧,我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坏孩子带的,我是无辜的。”我顺手把她揽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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