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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吉诃德怒斥污蔑者以及其他严肃而又滑稽的事情(2)

  公爵夫人听了桑乔的话觉得很可笑。她觉得桑乔比唐吉诃德更滑稽更疯癫。当时在场的许多人也都这么想。 
  唐吉诃德终于平静下来了。宴请结束,撤去台布,又来了四个侍女。其中一个手里端着一个银盘,另一个端着一个洗手盆,也是银的,还有一个肩上搭着两块极白极高级的毛巾,最后一个裸露着半截胳膊,她那双雪白的手上托着一块那不勒斯出产的圆形香皂。托盘的侍女走过来,潇洒而又灵活地把盘子举到唐吉诃德的胡子下面。唐吉诃德一句话也没说,对眼前这个侍女的举动感到惊奇,以为这是当地的什么习惯,不洗手反倒洗胡子,于是他尽可能地把胡子往前凑。端洗手盆的侍女立刻往唐吉诃德的脸上撩水,拿香皂的侍女用手在唐吉诃德的脸上急速地抹香皂,唐吉诃德老老实实地任凭她涂抹,结果不仅他的胡子,而且他的整个脸甚至眼睛上都是雪花似的香皂沫了,唐吉诃德只好使劲闭上眼睛。公爵和公爵夫人不知其中实情,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侍女们到底要干什么。待唐吉诃德脸上的香皂沫有一拃厚时,涂香皂沫的侍女推说没有洗脸水了,叫端盆的侍女去加水,让唐吉诃德等着。唐吉诃德只好等在那里,当时他那可笑的样子可想而知。 
  当时在场的人很多,大家都看着唐吉诃德。他们见唐吉诃德把他那深褐色的脖子伸得足有半尺长,紧闭着眼睛,胡子上全是香皂沫,实在令人忍俊不禁。侍女们都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的主人。公爵和公爵夫人觉得这些侍女既可气又可笑,不知该如何是好,到底是对她们的恶作剧进行惩罚呢,还是为她们把唐吉诃德弄成这个样子,给大家带来了快乐而给予奖励。端水盆的侍女回来后,她们为唐吉诃德洗了脸,拿毛巾的侍女为唐吉诃德仔细擦干了脸。然后,四个侍女一齐向唐吉诃德深深鞠了一躬,准备离去。可是公爵为了不让唐吉诃德看破这个恶作剧,便叫过端盆子的侍女来,对她说: 
  “过来帮我洗洗,你看水还没用完呢。” 
  侍女很机灵,走过来像对唐吉诃德那样把盆子端给公爵,并且迅速而又认真地为公爵洗脸涂香皂,并且为公爵把脸擦干净,然后鞠躬退了出去。事后才得知,原来公爵觉得如果不像唐吉诃德那样也给他洗洗脸,侍女们肯定会因为她们的恶作剧而受到惩罚。既然同样为公爵洗了脸,事情就可以巧妙地掩饰过去了。 
  桑乔仔细地看着这种洗脸方式,心里想:“上帝保佑,这个地方是否像给骑士洗胡子一样,也有为侍从洗胡子的习惯?无论对上帝而言还是对我而言,显然都需要这么洗洗。若是再能用剃刀刮刮胡子,那就更妙了。” 
  “你说什么,桑乔?”公爵夫人问。 
  “我是说,夫人,”桑乔说,“我听说过在别处王宫贵府吃完饭要洗手,但从没听说过要洗胡子。到底还是活得越久越好,这样见识就更多。谁说活得越长,倒霉就越多呀?这样洗洗胡子毕竟不是受罪嘛。” 
  “别着急,桑乔,”公爵夫人说,“我让侍女们也给你洗洗胡子,以后必要时甚至可以给你大洗一通。” 
  “只要现在能给我洗洗胡子我就知足了,”桑乔说,“至于以后怎么样,那就看上帝怎么说了。” 
  “当差的,”公爵夫人对餐厅侍者说,“你就按这位好桑乔要求的去做吧,他要怎么办就怎么办。” 
  侍者说他愿全力为桑乔效劳,说完就带着桑乔去吃饭了。只剩下公爵夫妇和唐吉诃德天南海北地聊天,不过,都没离开习武和游侠骑士的话题。 
  公爵夫人请唐吉诃德描绘一下杜尔西内亚的美貌和面孔,说唐吉诃德对此肯定有幸福的回忆,据她所知,杜尔西内亚夫人的美貌不仅名扬四海,而且连曼查都知道了!唐吉诃德听了公爵夫人的话,长叹一声说道: 
  “假如我能够把我的心掏出来,放在您面前这张桌子上的一个盘子里,您就可以看见印在我心上的倩影,用不着我再费口舌描述她那难以形容的美貌了。不过,为什么要让我来仔细描述举世无双的杜尔西内亚的美貌呢?这件事也许别人更能胜任,像帕拉西奥、蒂曼特斯、阿佩勒斯,可以用他们的画笔,利西波可以用他的镂刀,把杜尔西内亚的相貌刻画在大理石和青铜器上;还有西塞罗和德摩斯梯尼,可以用他们的文辞来赞美她。” 
  “什么是德摩斯梯尼文辞,唐吉诃德大人?”公爵夫人问,“我还从来没听说过呢。” 
  “‘德摩斯梯尼文辞’就是‘德摩斯梯尼的文辞’,就好比说‘西塞罗文辞’是‘西塞罗的文辞’一样。他们两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文辞家。” 
  “原来是这样。”公爵说,“夫人糊涂了,竟提出这种问题。尽管如此,如果唐吉诃德大人能向我们描述一下杜尔西内亚的情况,我们还是很高兴的。我敢肯定,哪怕您只是大略地描述一下,她也一定漂亮得足以让最美丽的女人嫉妒!” 
  “我怕把她不久前遭受的不幸从我心头抹掉,”唐吉诃德说,“不然我就加以描述了。现在,我更为她难过,而不是描述她。二位大概知道了,前些天我曾想去吻她的手,得到她的祝福,指望她允许我第三次出征,可我碰到的却是一位与我所寻求的杜尔西内亚完全不同的人。她受到魔法的迫害,从贵夫人变成了农妇,从漂亮变成了丑陋,从天使变成了魔鬼,从香气扑鼻变成了臭不可闻,从能言善辩变成了粗俗不堪,从仪态大方变成了十分轻佻,从春风满面变成了愁眉不展,总之一句话,托博索的杜尔西内亚变成了萨亚戈的一个乡下妇女。” 
  “上帝保佑!”公爵喊了一声,说道,“是谁制造了世界上这样大的罪恶?是谁夺走了她的美貌、气质和荣誉?” 
  “谁?”唐吉诃德说,“除了某个出于嫉妒而跟我过不去的恶毒的魔法师,还能有谁呢?这种坏东西生在世上就是为了污蔑诋毁好人的业绩,宣扬他们的丑恶行为。以前有魔法师跟我过不去,现在有魔法师跟我过不去,将来还会有魔法师跟我捣乱,直到把我和我的骑士精神埋葬进被遗忘的深渊。在这方面,他们选择了最能触痛我的方式,因为夺走游侠骑士的情人就好比夺走了他用于观看的眼睛,夺走照亮他的太阳,夺走养活他的食粮。我已多次说过,现在还要再说一遍,没有夫人的游侠骑士就好比没有树叶的大树,没有根基的建筑物,没有形体的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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