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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莹的雪花

晶莹的雪花


  小雪节气刚过,一场大雪不期而至。
  早晨,罗晓义是在猛烈的咳嗽中醒来的,头痛,一声接着一声的咳嗽,使他的胸部像有一把针在刺挠。靠着床头,罗晓义给单位电话请了假。
  罗晓义没有考虑去大医院看病,那里惊心动魄的场面想想都令他头疼。也就是感冒咳嗽,自己到药店去买点药,蒙上被子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罗晓义走出小区不远,恰巧就看到了一家个体门诊所,厚厚的棉门帘上印着一个大大的红十字。罗晓义拍拍自己的脑袋,‘嘿’还没有发烧就糊涂了,瞧着记性,怎么就忘了这家诊所。这家诊所离他住的小区不远,面向街道。据说,这家诊所坐诊的是市里中心医院退休的一位姓强的大夫,在治疗内科,尤其是对儿童疾病的治疗颇有名气。强大夫退休后,医院要返聘他,被他拒绝了。用他的话说,在大医院他成了医院赚钱的机器,与一般老百姓的距离太远。看到老百姓为看病取药,哆嗦着从口袋里掏钱的手,他的心都在颤。
  撩起厚厚的棉门帘,罗晓义走进诊所,立刻感受到暖融融的,与外面是两个天地。带着浓浓来苏水味道的小护士迎面而来,热情的把他让到一个长沙发上坐下。小护士微笑着对罗晓义说,麻烦你稍侯,强大夫出去了,很快就回来。
  罗晓义环顾这家诊所,也就三、四十平米。一张桌子,三张病床,再放着几条长沙发,房间显得很拥挤。靠里面的床上有病人正在挂着吊瓶,门前的沙发上坐着一对年轻夫妻,女人的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显然睡着,在母亲的怀里一动不动。
  罗晓义在沙发上坐定,闭着眼睛,头微微后仰。心想,既然来了,就让大夫给看看,不盼有事,没有事自然放心。
  突然,罗晓义感到面部一阵凉风掠过。他睁开眼,只见一位老人伸进半个脑袋,眯着眼睛瞧了瞧,裹着一身凉风,慢条斯理的拖着步子进房来。
  老人身子还硬朗,只是腰有些佝偻,面色黝黑,布满七横八竖的皱纹,活脱脱一幅黄土高原的景色。老人厚厚的棉衣上套着一件橘黄色的马甲,马甲的背部印着‘卫生清洁’四个字。脚下是一双黄色帆布球鞋,让人想起上世纪七十年代,鞋帮周围沾满已经和鞋冻在一起的雪渣。老人散乱的头发蒙着一层白雪,两道黑黝黝的鼻孔下,凝结着几道晶莹冰凌,显然是融化的雪水与鼻涕的混合物。
  罗晓义咧着身子,准备起身给老人让位置。小护士迎了过来:“大爷,你看病?”
  老人尽量让自己挺立一些,面部神情麻木,无所顾忌的顿了顿脚上的雪,说:“你忙。我看看,我看看。”
  “看什么看!这是医院,又不是影院。”抱孩子的女人嘴里嘟囔着,狠狠瞥了一眼老人,把裹孩子的棉褥子的角用手拉了拉。
  “护士,药打完了。”里面有病人喊。小护士瞟了一眼老人,回转身轻盈的飘走了。
  罗晓义身子又重重的砸在沙发上。
  老人尴尬的站了一会,搓搓手,顺势在脸上,耳朵上揉搓了几把,扭身掀帘出去了。
  强大夫回来了。罗晓义也不着急,给孩子看病的年轻夫妻急忙站起来,在强大夫面前的圆凳上坐下,一遍叙述着孩子的病情,一边动手解着抱孩子的棉褥子。
  罗晓义仍微仰着头,闭着眼睛休息。突然喉咙发痒,一阵咳嗽,好不容易一口痰咳了出来。当罗晓义从痰盂傍边回来时,强大夫已经给孩子看完了。
  强大夫一边取下耳朵上的听诊器,一边安慰这对年轻夫妻说:“没有事,孩子只是一般性支气管肺炎。打几天针,用点抗生素就好了。”说着,强大夫给孩子写起处方。年轻女人抱着孩子重新回到了沙发上坐下,开始给孩子整理衣服。
  诊所的棉门帘又被掀开,一阵风夹裹着雪花飘了进来。年轻女人急忙把孩子朝自己的胸前捂着,手忙脚乱的赶紧裹着棉褥子。罗晓义抬头一看,是刚才出去的老人又回来了。
  老人一只胳膊放在背后,站着发了一会楞。随后,老人慢慢的朝房子里面走去。
  “干什么!干什么!。。。。。。”女人神经质的喊着,“大夫,你们也管管。不看病胡串什么?孩子身体本来就弱,再给感染上别的什么病,谁负责!”
  强大夫看着被年轻女人训斥而站在门口左右为难的老人,说:“老哥,你是才来的吧?有事吗?”强大夫又面向年轻女人,说“是诊所门前街道的清洁员。”
  老人腼腆的用手指指放在病床边上的饮水机,说:“我。。。。。。我。。。。。。我想讨点热水。”说着,老人轻轻晃动着转到面前手中端着的缸子。
  罗晓义看到,老人的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的大搪瓷缸子,缸子的边缘裸露着一圈乌黑,那是被碰掉瓷后的锈。缸子里面斜放着一块方便面,罗晓义眼睛突然有些发潮,他想起了远在陕北老家,住在窑洞里面的父亲。那个面朝黄土背朝天,黑黝黝面孔的老人,举起暴着青筋、榆树皮似的双手向他走来。
  这么冷的天,面前这位老人就吃这方便面。。。。。。
  罗晓义急忙站起来,把老人让到沙发上坐下。他接过老人手里的缸子,去饮水机旁为老人冲方便面。
  “大爷,你这缸子怎么没有带盖子?这没有盖子闷的面夹生,口感不好。”
  “不用。只要面不扎巴嘴,有口热水就行。”
  “哎呀!钱呢?媳妇,咱们带的钱不见了。”只见年轻男子站在缴费取药处,脱下身上穿的羽绒服,一手提着,一手翻着。
  年轻女人听到自己男人的话,惊慌失措的抱着孩子过来。
  “钱咋能不见呢?咋能不见呢?你好好翻翻口袋找找,”
  病人家属在诊所里面丢了钱,这事要传出去就很难听了。钱大夫和小护士过来,小护士接过年轻女人手中的孩子。对她说,“不着急。你帮他找找,记得你们进来时就在沙发上坐着,没有挪离地方,不会丢的,看装哪了。”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我明明把三千块钱装进口袋里了,咋能丢了。你是不是准备给你相好的买手纸!你说要你这个怂男人有啥用!”
  年轻男人耷拉着脑袋,犹如身体里装了十只蜈蚣一一百爪挠心,裤子里进蚂蚁一一坐立不安。嘴里不停自言自语道“坏了,坏了。。。。。。别胡说八道。”
  “我不管,你少给我玩把戏。今天你不把三千块钱给我拿出来,耽误孩子看病,我和你没完。”
  这时候,坐在沙发上的老人正在用勺子鼓捣着瓷缸子里面的泡面。老人清晨在路灯还一片灿灿时,就早早出来打扫卫生,在这大雪纷飞,寒冷的街道呆的时间长了,此刻是又冷又饿。老人把露出水面的面块向水里摁着,整个脸都伏向缸子,贪婪的闻着缸子里散发出来的食香。瞬间,小小的诊所里面,既有来苏水的刺鼻味道,又飘着方便面特有的香味。
  老人双手拥着热腾腾的缸子,片刻的温暖,让老人显得很惬意。年轻夫妻的争吵声越来越大,老人诧异不解的看着这对年轻人。问罗晓义说:“给孩子看病,就听大夫的,他们吵个啥呀?”
  罗晓义粗略告诉老人此中事由,老人一听倒来了兴趣。他端着缸子对正吵得不可开交的年轻夫妻说:“嗨,嗨。就是叫你俩,你们两个过来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年轻女人鄙视般的眼神盯着老人,凶神恶煞似的说道:“嘁,嘁,没有见过人吵架啊?一边歇着去,少狗咬耗子多管闲事。找钱呐,怎么?你给找出了,我管叫你爹。”
  “嘿嘿,俺有人管俺叫爹,不稀罕你叫爹。你告诉俺怎么回事,兴许我能帮助你找回钱。”
  听老人这话,年轻男人立马呵斥住自己的媳妇“你别胡搅蛮缠了,听听大爷怎么说。”
  “不是我怎么说,是要你告诉俺是怎么回事?”
  年轻男人迫不及待的把这三千块钱不见的事叙述一遍。
  老人问道:“你们是怎么来的?”
  “打的。”
  “多少钱?”
  “三千整。”
  “搁什么样子的钱包?”
  “不是钱包,是用格格手绢包的。”
  “手绢什么颜色?”
  “白底蓝道。”
  “好了。小伙子,你们不要再争吵埋怨了,不该你们失财,钱没有丢。走,你跟我走。”
  原来,老人在马路沿下铲雪时,在被车轮碾压的雪地里,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包裹着的手绢。老人捡起来一看,里面包着整整三千块钱。当时老人不知是因为天冷还是激动,手竟微微颤抖,老人清扫街道,辛苦干一个月才有八百元的收入,不过老人心里对这份收入还是满足的。因为钱是用手绢包着的,没有一点失主的信息,面对三千块钱,老人没有犹豫的交给了在离他不远处执勤的交警。说,你是公家人,钱放你这里吧,看有没有人来寻找。交警拿着老人递过来的钱,竟然不相信现在还有人拾金不昧,尤其是这位身体有些佝偻的清洁工人,会做出这种事。
  老人明白,一定是他们抱孩子看病,下出租车从口袋里掏钱时,不小心掉在雪地汽车碾压的辙沟里。由于给孩子看病心急,一时没有察觉。
  对上了失主,老人浓浓的眉毛都翘了起来。他高兴的告诉年轻夫妇,钱还在,没有丢。说着,老人站起来,把盛着方便面的缸子放在强大夫的桌子上,招呼年轻男人跟他去认领。
  年轻女人的脸腾的羞红了。红得像一个发紫的茄子。
  罗晓义看到此情景,忙对老人说:“别,大爷,方便面要凉了,你吃了再去不迟。”年轻夫妇也劝道:“是,是,大爷,你老吃过再走吧。”
  “走吧。别一会交警下班了。”
  老人用布满青筋的手搓搓了脸,领着年轻男人掀开了门帘。
  雪花,纷纷扬扬,还在漫天飞舞的下着。洁白如玉的雪花,似一个个晶莹的小天使,地面上,树枝上,房顶上,到处覆盖着厚厚的洁净的雪。人的心灵也被这雪净化了,十分的纯净无暇。
  天地间已经一片洁白,晶莹剔透。
 


    作品集林健心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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