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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的贝儿(14)

  加布里尔先生全家一直把贝儿送到车站。“我不能叫人说没有‘惜别’就让你离开了!”太太说,接着她就当场在车站上吻了他一下。
  “我并不觉得难为情!”她说,“只要一个人是正大光明的,他做什么事也不怕!”
  汽笛响起来了。小马德生和普里木斯高声喝彩,“小家伙们”也在旁边助兴,只有太太在一边擦眼泪,一边挥着手帕。加布里尔先生只说了一个字:Vale!③
  村镇和车站在旁边飞过去了。这些地方的人是不是也像贝儿一样快乐呢?他在想这个问题,他在赞美自己的幸运。他想起了那个看不见的金苹果——当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祖母在自己手里看到的那个金苹果。他想起了他在水沟里获得的那件幸运的东西,特别是他重新获得的声音和他最近求得的知识。他现在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他内心里唱着愉快之歌。他费了很大的气力控制住自己,没有让自己在车厢里高声地唱出来。
  首都的塔顶现出来了,建筑物也露面了。火车开进了车站。妈妈和祖母在等着接他。此外还有一个人:即原姓佛兰生的霍夫太太。她现在全身装订得④整整齐齐,是宫廷“订书匠”霍夫的夫人。她不管是境况坏还是境况好,从来不忘记她的朋友。她像妈妈和祖母一样,非吻他一下不可。
  “霍夫不能和我一道来!”她说。“他得待在家里为皇上的私人图书馆装订一部全集。你很幸运,但我也并不差。我有我的霍夫、一个炉边的角落和一张安乐椅。每星期我请你到我家里来吃两次饭。你将可以看到我的家庭生活。那是一部完整的芭蕾舞!”
  妈妈和祖母几乎可以说找不到机会和贝儿讲一句话,但是她们望着他,同时她们的眼里射出幸福之光。他得坐上一辆马车开到新的家去——那位歌唱家的住所。她们笑,但同时他们也哭起来。
  “他成了一个多么可爱的人啊!”祖母说。
  “像他出门的时候一样,他还有一个和善的面孔呢!”妈妈说。“将来他登上舞台的时候,仍然会保留住这副面容!”
  马车在歌唱家的门口停下来。主人不在家。老佣人把门打开,领着贝儿到他房间里去。四周的墙上挂着许多作曲家的画像;壁炉上放着一尊发光的白石膏半身像。
  这个老头儿的头脑有些呆笨,但是却非常忠诚可靠。他把写字台的抽屉以及挂衣服的钩子都指给他看,同时还答应他说,愿意替他擦皮鞋。这时歌唱家回来了,热烈地握着贝儿的手,表示欢迎。
  “这就是整个的住所!”他说,“你住在这儿可以像在你自己家里一样。客厅里的钢琴你可以随便使用。明天我们要听一听,看你的声音究竟变得怎样。这位是我们宫殿的看守人——我们的管家!”于是他就对这位老头儿点点头。“一切东西都整理了一番。为了欢迎你的来临,壁炉上的卡尔·马利亚·韦伯又重新擦了一次白粉!他一直是肮脏得可怕。不过摆在那上面的并不是韦伯;那是莫扎特。他是从哪里搬来的?”
  “这是老韦伯呀!”佣人说,“我亲自把他送到石膏师那儿去,今天早晨才把他取回来的!”
  “不过这是莫扎特的半身像,而不是韦伯的半身像呀!”
  “请原谅,先生!"佣人说,“这是老韦伯呀,他只不过给洗擦了一番罢了!因为他上了一层白粉,所以主人就认不出来了!”
  这只有那位石膏师可以证明——不过他从石膏师那里得知,韦伯已经跌成了碎片;因此他就送了一尊莫扎特的像给他。但这跟放在壁炉上有什么分别呢?
  在头一天,贝儿并不需要演唱什么东西。不过当我们这位年轻的朋友来到客厅里的时候,他看见了钢琴和在那上面摊开的《约瑟夫》。于是他就唱起《我的第十四夜》来;他的声音像铃铛一样地响亮。它里面有某种天真和诚恳的气质,但同时又充满了力量和丰满。歌唱家一听到,眼睛就湿润了。
  “应该这样唱才对!”他说,“而且可以唱得比这还好一点。现在我们把钢琴盖上吧,你应该休息了!”
  “今天晚上我还得去看看妈妈和祖母!我已经答应过她们。”于是他就匆匆地走开了。
  落日的晚霞照在他儿时的屋子上,墙上的玻璃片反射出光来,这简直像一座用钻石砌的宫殿。妈妈和祖母坐在顶楼上等他——这需要爬好长一段楼梯才能达到,但是他一步跳三级,不一会就来到了门口。许多亲吻和拥抱在等待着他。
  这个小小的房间是非常清洁整齐的。那只老熊——火炉——和藏着他木马时代的一些秘密宝藏的那个橱柜仍然在原来的地方;墙上仍然挂着那三张熟识的人像:国王像,上帝像和用一张黑纸剪出的“爸爸”的侧影。妈妈说,这跟爸爸的侧像是一模一样,如果纸的颜色是白的和红的,那还要更像他,因为他的面色就是那样。他是一个可爱的人!而贝儿简直就是他的一个缩影。
  他们有许多话要谈,有许多事情要讲。他们将要吃碎猪头肉冻⑤,同时霍夫太太也答应今晚要来看他们。
  “不过这两个老人——霍夫和佛兰生小姐——怎么忽然想起要结婚呢?”贝儿问。
  “他们考虑这件事已经有好多年了!”妈妈说。“你当然知道,他已经结过婚。据说他干这桩事是为了要刺激佛兰生小姐一下,因为她在得意的时候曾经瞧不起他。他的太太很有钱,但是老得够瞧,而且还得拄着一对拐杖走路,虽然她的心情老是那么高兴。她老是死不了;他只好耐心地等待。如果说他是像故事中所讲的那个人物,每个礼拜天把这位老太婆放在阳光里坐着,好让我们的上帝看到她而记得起把她接走,那我一点也不会感到惊奇。”
  “佛兰生小姐静静地坐在一旁,等待着。”祖母说。“我从来也没有想到,她会达到目的。不过去年霍夫太太忽然死了,因此她就成了那家的主妇!”
  正在这时候,霍夫太太走进来了。“我们正谈起您,”祖母说。“我们正在谈论着您的耐心和您所得到的报偿。”


作品集安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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