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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天彪进春秋大论 陈希真修慧命真传(3)


  丽卿引永清到了那楼上,指着对永清道:“这间是我的卧房,外边这间还有个养娘住的,你看尘土这般厚了。”口里说话,止不住眼里滚下泪来,凄惶不已。永清功道:“我们如今大仇已报,富贵功名俱已成就,不要只管伤感了。强如我家,片瓦都无。”丽卿收住泪道:“玉郎,我同你到箭园里去看看。”二人下楼来,那些都管已督押夫役在那里打扫,拔草搬土。二人到了箭园里看时,只见那些桃树,也有枯死的,也有跌倒的,剩得不过一半。那三间箭厅和那座亭子,都精空的,一物俱无。丽卿和永清在那亭子扶栏台上坐下,叹息了一回。侍从人来禀道:“公爷拜客转了。”二人到了外面,希真道:“我们去休,让他们打扫铺陈了再来。”三人同出,又到了御赐的宅第内,赏玩了一回。当晚,父女翁婿都息在新宅内,希真就在虚明阁歇息。


  不数日,亲随来禀道:“旧府第已修理铺陈完毕。”希真大喜,当日便吩咐旧宅内准备酒筵,酬谢高邻。那日正是十月十五日,遂带了丽卿,各坐大轿,同往故宅,里面果然铺陈得焕然一新。原来都是祥符县知县官极力办理,派得力公人、体己干办收拾得无微不到,丽卿十分欢喜。文武各官都来贺喜。散去后,陈希真不脱公服,挨门逐户去启请了众位高邻。哪个敢不来,有几家搬去的都搜寻了来。须臾之间,老的,少的,贫的,富的,厅上坐满。希真朝上拜倒,说道:“陈希真那年深蒙众位高邻提拔,脱离大难,累了高邻,感谢之至。”众人连忙回拜道:“相公,折杀我们!”希真都依年肯让了坐位。众人齐说道:“那年高太尉寻事害相公,我们忧得你苦,大家都不伏气。今日天可怜见,做了大官,正所谓皇天不负善心人。”希真谢道:“全赖高邻福庇。”首坐一个龙钟老人,肿着两个眼泡,掬着一嘴白胡子,说道:“我早说提辖必然发迹,今日果然做了大官。象提辖这般人能得几个!”希真只称不敢,众人都笑。亲随人抬上了金帛礼物,按着人数,一人一分,希真亲不送过去。众人起先那里肯受,只听得满耳朵都是“阿也也”的声音,推让了好半歇才得定了。酒筵摆上,阶下奏动鼓乐,大家坐了。


  酒至数巡,一个亲随禀道:“郡主出堂。”只听得环佩丁东,六七个使女拥着丽卿出来,凤冠霞帔,玉带禁步,金装的命服,走上庭前,朝上立着。希真道:“我儿,可与众位高邻见个礼。”吓得众人跌跌踵踵的避了开去,都说:“什么道理!”阶下细乐奏动,丽卿依次序都道了万福。众人都拜下去,丽卿也连忙跪倒回礼。希真道:“这不是折杀也!”也回拜了。丽卿告辞进去。希真极其殷勤酬劝,众邻合只是拘拘束束的,都不终席,纷纷告辞了。希真只得送出,又叫每一家另送一席去。


  希真退入后轩,与女儿说话。听得外面开道之声,丽卿道:“想是玉郎来也。”须臾报进来道:“郡马到。”希真甚喜。祝永清进来拜见道:“泰山,小婿叩贺。”希真呵呵大笑,连忙扶起。夫妻都见了礼。希真道:“如何这般晚?”永清道:“官家在天禄阁叫儒臣讲书;讲毕,又观武臣校射,故此归迟。”希真吩咐家宴,便对永清道:“贤婿今夜歇在这里。”永清回顾那员裨将道:“发放他们回去。”看看月光上了,丽卿要到箭园亭子上摆宴。那座箭国收拾得比前更好,只是不开桃花。当日,父女翁婿在亭子上开怀畅饮,说起从前的一番事业,大家都叹息了一回。永清道:“卿姐可还记得,那年我同你在猿臂寨演武厅上步月饮酒,也同今日一样月色。”丽卿道:“可不是么!真是光阴如箭,日月穿梭,今夜月亮同那年的一般。”


  永清对着那片清景怎不动情,便起身对希真道:“小婿酒后放肆,欲歌舞一回。”希真道:“应得请教。”永清便揽衣下了亭子,在月光里舞了一回。端的阶下玉山倾倒,樽前素影翩跹。舞罢,上来入坐。希真、丽卿都喝彩。侍从之人无不暗暗称羡。永清抗声歌一篇五言,句道:


  


  “人生无百岁,朱颜能几何?斗酒争芳夜,清光摇婆娑。感叹古豪杰,俱已归山阿。当其耀质时,自命一何多。拔剑击大荒,开边厉长戈。经纶捷雷雨,法术奠山河。更有岩居子,独寐发寤歌。金筋并玉骨,岁久终消磨。何加天上月,亘古扬清波!”

 

 

  希真听罢,击节叹赏,暗暗点头。丽卿笑道:“我近来几年被玉郎缠障死。”永清笑道:“怎的是我缠障你?”丽卿道:“没来由,你提定了我,要我学做诗。我又不好拂你的意,胡乱读了些。今我对此良辰美景,吃你害得摆布不下,心里想了几句,要说出来,你却不许笑我。”永清笑道:“便请教些何妨,谁敢笑你。”那丽卿酒遮了脸儿,也不怕不好意思,便顿开喉咙,莺啭燕语的吟道:“明月照桃花,依然还我家。”永清大笑道:“直是高的。还不谢我师父,反要怨我,真没良心,先罚你一杯!”希真笑道:“你不要打岔,听他说下去。”丽卿道:“明月照桃花,依然还我家。回想猿臂寨,又在天一涯。”永清喝彩道:“真好!”丽卿接下去道:“去时何悲伤,归来何欢喜。欢喜与悲伤,只在这片地。”永清道:“意思实好,可惜地字不叶韵。”希真笑道:“不要管他,只顾做下去。”丽卿道:“今日归故乡,故乡空断肠。怎比深山里,仙家日月长。”永清听罢,也不觉凄然下泪,说道:“姊姊真是夙根人,在干戈戎马之间,略一沾唇,出口便恁般风雅。只是章法字句尚未磨琢,然已亏你。”丽卿笑道:“正要你与我琢磨。”永清道:“怎比二字,诗家少见,不如改了‘何如’二字。‘只在这片地’,不如改了‘只此风光里’,泰山可是否?”希真点点头。听他二人的诗意,都是物穷思变,知他们玄机已动,因缘已到,便默坐定神,观他二人的根基,暗喜道:“到了。且消停月余,定有机会到来,好点破他们也。”当时且不发言,大家说谈别事,尽兴畅饮,直到二更,方才吃了饭,收拾归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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