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店街(十一)(2)
时间:2015-01-26 作者:莫迪亚诺 点击:次
“这里是夏天的餐厅,”他对我说。 没有别的家具,只有一张旧沙发,上头的红色天鹅绒已经磨破了,我们就在它上面坐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烟斗,不慌不忙地点着了。白天的阳光透过彩画坡璃照进来,他一身淡蓝。 我抬起头,看见天花板也是浅蓝色的,上面有几个地方颜色显得更浅,那是云彩吧。他也顺着我的目光在看。 “这天花板和墙壁上的东西,还是弗雷迪涂抹的呢。” 房间里只有一堵刷成绿色的墙,可以看出墙上面有一棵棕搁树,但颜色已经剥落得几乎难以辨认了,我竭力回忆着我们以前曾在这儿用餐的这间房子里的情况。在天花板上,我漆上蓝天。在绿色的墙壁上,我画上了这棵棕搁树,以增添一点热带的气氛。阳光透过彩画玻璃,把我们的脸照得一片微蓝。那么在当时,都有哪些人呢? “这是唯一可以进去的房间了,”他对我说,“其它的房门上都贴着封条。” “为什么?” “屋子被查封了。” 这句话如同一瓢冷水,把我浇得冰冷。 “他们把什么都查封了,不过还让我留在这里。至于可以留到什么时候,那就不知道了。” 他抽着烟斗,摇了摇头。 “国有财产管理处有个家伙不时地来这里查看。他们好象一时还不想作出什么决定。” “他们是谁阿?” “国有财产管理处呗。” 我不大明白他的意思,但我想起了那块朽木牌上的字:国有财产管理处。 “您在这里已经很久了吗?” “啊,是的……我是在奥瓦尔·德·吕兹先生去世时到这里的,……他是弗雷迪的祖父……我照管大花园,同时,给奥瓦尔·德·吕兹夫人开汽车……她就是弗雷迪的祖母……” “那么,弗雷迪的父母呢?” “我想他们在很年轻的时候就死掉了。弗雷迪是由他的祖父母抚养长大的。” 这么说,我是由祖父母拉扯成人的。我祖父过世以后,我就跟祖母——玛贝尔·多娜于厄——以及这个男子,孤独地在这里生活。 “您叫什么名字?”我问他。 “罗贝尔。” “弗雷迪怎么称呼您呢?” “他的祖母管我叫博布。她是美国人。弗雷迪也叫我博布。” 博布这个名字没有使我想起任何东西。而他,在发生了这一切之后,也认不出我来了。 “随后,他的祖母逝世了。至于钱财,已经微不足道了……弗得迪的祖父把他妻子的财产全部都挥霍绰了……那是从美国带来的、数目很大的一笔财产……” 他从容不迫地抽着烟斗,一缕缕蓝色的烟雾悠悠荡荡地向天花板飘去。这间房子有着大块的彩画玻璃,墙上和天花板上留有弗雷迪的画(也就是我的画吗?),也许就是他的隐居之地吧。 “随后,弗雷迪也不见了……不辞而别……我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但他们把什么都查封了。” “查封”这个词再一次使你觉得,它如同一扇大门,正当你准备拾脚跨进去的时候,而它却冲着你的面,“砰”的一声关上了。 “从那以后,我就等着……我思付着,他们会把我怎样呢……总还不至于把我轰出去吧。” “您住在哪里呢?” “在从前的牲口棚里,那是弗雷迪的祖父叫人盖的。” 他紧紧地咬着烟斗,审视着我. “您呢?请给我谈谈您是怎样在美国认识弗雷迪的吧?” “啊……说来话长……” “我们走一走,您觉得怎样?我领您去看看那边的大花园。” “好的。” 他打开一扇落地窗,我们走下几级石阶,来到了一块草坪的前面,它同我刚才来宅邸时要穿过的那块草坪差不久,只是草没有那么高罢了。令我非常惊讶的是,宅邸的背面同它的正面完全两样,背面是用灰石建造的。顶部也不一样,这一侧的屋顶下是一些错综复杂的隅角斜面和人字墙。所以,第一眼使人以为是路易十三时代宅邱的这座房子,背面倒很象十九世纪末期的海水浴疗养院。这种式样的房子今天在比亚里茨①是很少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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