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镇(5)
时间:2014-12-13 作者:阿成 点击:次
德田尴尬地冲格斯尔笑了笑,收起了刀,重新坐了下来?一边仰着头四处看,一边问,格斯尔,你知道这座水泥建筑是干什么的吗? 格斯尔说,听人家说,是当年侵华日军的小型作战飞机的停机库?这一路上一共有九座这样的建筑? 很显然,德田对格斯尔的回答并不满意,但仍然客气地说,小型作战飞机的停机库?有意思,没想到有人会认为它是飞机库,有意思?那么,格斯尔,连这里的军事专家也这么认为吗? 格斯尔,我曾问过他们,他们也像您一样,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说,不要拆除这些日军侵华建筑,留在这里吧,至少,下雨的时候,附近的牧人们还可以在这里避避雨呢?但是,军事专家们可没想到,今天,一位来自日本的游客也会到这里避雨? 草原上的雨来得快,走得也快?当他们喝完铁罐子里的热汤时,天就晴了,而且是晴空万里?血燕们又啁啾地叫了起来?在血燕们悦耳的叫声中,他们两个人骑上马,继续上路? 经过满蒙沟时,他们下马小解?格斯尔一边用粗壮的尿水冲击着一根一米多高的树桩,一边说,这山沟沟里有不少这么高的木桩,满山遍野都是,真是太可惜了,败家子呀?德田大叔,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问过以后,他并没有听到回答?格斯尔扭过头去一看,这位来自日本的小老头毕竟老了,尿尿已经很艰难了,那痛苦的样子比妇女难产还厉害哪,山风轻轻地一掠,那断断续续?铺铺散散的尿水溅了他一身? 格斯尔说,在侵华日军将要战败之前,为了加快采伐,才把这些大树拦腰锯断的,这样干速度快很多呀?然后好把采伐下来的木头抓紧运回到日本去? 格斯尔问,德田大叔,听说日本现在挺富有的,是吗? 德田终于把身体里的尿水断断续续地尿净了? 格斯尔说,德田大叔,是肾不好吗?到了白狼镇泡泡温泉吧,效果相当好?过去,我们这儿每年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海拉尔的牧民,乌兰浩特的牧民,蒙古国的牧民,还有俄罗斯的牧民,都会赶着勒勒车,或者骑马,到那里去洗温泉?有句话说“白狼镇洗温泉,一年都吉祥”? 德田说,真的吗? 格斯尔说,是啊?在阿尔山市还有一个日本侵华日军修的大和旅社,那就是一个很大的温泉,现在早已经归蒙古人使用了?德田大叔,你洗过温泉吗? 德田说,洗过?日本箱根就是一个温泉地区,据说洗温泉是可以治百病的? 格斯尔说,那你应当去洗洗,这样尿尿就能痛快些了? 德田似乎很无奈,很颓废的样子,说,怎么弄也不行喽,小便不通了,大便也很困难啦?人还是不要老哇? 格斯尔说,我们这里有许多草药,一吃就好?我爷爷八十多岁了,那尿尿像高压水枪一样,可以泚倒一棵白桦树? 德田听了一边苦涩地笑,一边说,了不起,了不起? 解过手以后,两个人回到马边,德田回头看了看那座山,问,格斯尔,关于这座山,你还知道些什么呢? 格斯尔说,别看这座山上到处都长满着白桦?黑桦?柞树?山杏?榛子?文冠果?刺梅果,林子里到处都是驼鹿?黑熊?松鼠?野猪?飞龙?乌(又鸟),一切从表面上看来都很正常?但是,这座山的里面却是空的,它曾经是诺门罕战争期间一个日军的地下兵营,山洞里可以容纳一千多名日本兵?在诺门罕战争期间,侵华日军在这一带修筑了不少堑壕?隧道?炮楼,还有妓院…… 德田说,噢,是这样的吗? 格斯尔说,日本人总是习惯说“是这样的吗?”告诉你,是这样的? ………… 当两个人骑马穿过山谷的时候,格斯尔指着远处长满着柳兰?晏松,开满着杜鹃?野山菊和石竹的湿地说,那里就埋葬着我爷爷的尸骨? 德田问,你不过去祭拜一下吗? 格斯尔说,不必了,我经常从这里经过?你知道,这里一共埋着几百具蒙古劳工的尸骨?修完了军事工程,日本军人就把他们全杀死了,埋在了这里…… 说完,格斯尔冲着那盛开着孔雀屏似的晏松群用蒙语喊了起来,爷爷,再见啦—— 德田什么也没说?似乎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吧? 过了莫尔根河,天色便渐渐地暗了下来,远处的白狼镇已经依稀可见了?骑在马上的格斯尔弹起了马头琴,又唱了起来: 总想看看你的笑脸 总想听听你的声音, 总想住住你的毡房 总想亲吻你的嘴唇 我和草原有个约定, 银色的马儿是我热恋的心 …… 在格斯尔歌声的陪伴下,白狼镇到了? 白狼镇真的是一个不大的小镇?如果你不是亲眼所见,不是身临其境,你会误认为那是一幅淡雅的水墨画:袅袅炊烟,飘动着的山林,宁静的木板房,暮归的牛群?羊群…… 到了白狼镇,格斯尔将德田村生安顿在镇上的一个蒙古人的家庭旅馆里?这家小旅馆非常整洁?看来,格斯尔经常往这家介绍客人,他们很熟,他管那个老人叫巴爷爷? 格斯尔跟德田说,我爷爷年轻时是和巴爷爷一块儿被日本人抓去当劳工的,那时候巴爷爷还是个少年呢?后来,爷爷帮助巴爷爷逃了出来,而爷爷却永远留在了那里? 格斯尔说,他们兄弟俩的感情很深的,每年,巴爷爷都会骑着马一个人去满蒙沟祭拜我的爷爷? 听到格斯尔的介绍,德田似乎很犹豫的样子? 格斯尔说,怎么,你不喜欢这里?这可是白狼镇最好的旅馆了? 德田说,没有没有,这里的确很好? 格斯尔说,这个家庭旅馆只有这老夫妻两个人,他们唯一的儿子在深圳的华为集团工作,是一名高级职员,可是,他们老两口并不愿意到深圳的儿子那里去住,那一年他们原定去儿子在深圳的洋房里住半年,但只住了一个星期就回来了,他们嫌城市太吵啦? 老夫妻俩笑眯眯地听格斯尔介绍着?显然,这是一对话很少的蒙古老人? 晚饭,他们坐在热乎乎的火炕上,吃的是蒙古人称之“乌兰伊得”的吃食,非常的丰富,有手扒肉,烤羊心?炒羊肚?羊脑烩菜?酸菜炖大骨棒,还有蒙古族特有食品——蒙古包子和馅饼,喝的是泡着野果和菊花的奶茶?奶酒?吃得德田一脸的细汗珠儿? 吃过饭之后,格斯尔就和德田分手了? 德田说,格斯尔,谢谢你? 格斯尔却意味深长地说,但愿我没送错人?说完,他就走了? 格斯尔走后不久,德田一个人悄悄地溜了出去?他说,出去散散步? 其实,德田村生到了这里,路就很熟了?他徒步来到了当年侵华日军筑造的南兴安隧道堡垒?这条南兴安隧道有7500米长,是侵华日军的一个重要的军事据点,也是侵华日军掠夺中国资源的重要运输线和运兵线?这个据点紧挨着那条铁路隧道,是一幢两层的建筑,里面的设施很齐全,有炮楼?弹药库?军官宿舍?作战室?浴室,等等,可以说应有尽有?在院子里还有一座残破的阵亡日军的墓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