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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赫的乡村(2)


  
  野性
  
  很快,真的很快,老赫就感觉着自己就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了。老赫心说这他*的挺好。山里人的日子虽然苦,可再苦的日子里也有欢乐。这种欢乐在山外是被严厉批判的,而在这里却极寻常。那就是男女间大胆的嬉闹,以及屡屡发生在山野间的原始**。
  秋天打场时,老赫见一男一女俩社员抬杠叫号谁也不服谁,男的说你若敢干啥我就敢干啥。女的说你要不敢干啥你就不是那个啥。一旁人非但不劝反而添油拱火,结果俩人较劲较到深处,在谷垛边就动了真格的。把老赫吓得要跑,又忍不住想看,可惜他俩滚了一身谷草,看不清。但老赫明白,这要是城里还了得,非得抓起来不可。不过,在这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村干部骂咋闹得这过分!男的说怨我,女的说我也有责任,俩人还挺仗义。往下男的赔了一桌酒席,就啥事也没有了。
  老赫开始还有学生的羞涩。但架不住日久天长,渐渐就听得脸不变色心不跳。当老赫放大胆敢细细地看村里年轻的女子时,不由得就惊讶了,原来深山出俊鸟并非虚言,这儿的女子端的长得好看。好看在身上,是细纤苗条又不失丰满,腰身柔软得颇似风中柳,挺起的胸则像刚出锅的馍,圆鼓鼓地朝前使劲;好看在头上,长发虽然会裹些尘沙草叶,但只要散开一抖一梳,就还原成一幅青缎;好看在脸上,则是清清秀秀的瓜子形。直溜的鼻管,薄嘴唇。而最关键的眼睛,偏就不要有多大多圆。两个眸子朗星般地明亮,眼角则笑似的往上翘,随便瞥哪个男子一眼,管保让他失魂落魄……
    绝非老赫有意夸大,后来老赫从旁人那儿知道原因——是这里的水好,滋润。二是这里是草原与平原交汇的地方,历史上有多个民族在此生存,其不同血缘世代交叉融合,就有了择优去劣的最佳成果。好啦,老赫想那些费脑筋的道理,还是留给日后丰衣足食的人们去研究吧,在头脑发昏的年月中,藏在大山深处的草民还能干啥呢?稀粥烂饭灌饱肚子后,在暖暖且凉爽的山风中,还是去寻找一些属于自己的快乐吧。老赫觉出那真是一种独特福分,他都企盼能得到。
  夏夜清凉的小河中,女人们在明亮月光下脱得(禁止),尽情地欢笑洗浴。村里的坏小子拉老赫去偷看,老赫紧张得心要跳出来。但亮银子般的水波已将女人们身体涂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细节。有胆大的小子跑到河边抱衣服,远远地喊要衣服的从水里站起来。水中的叔伯嫂子竟有敢站的,甚至禁止追上岸。此刻若被她们捉住可不得了,定被收拾得挨个叫娘不可。老赫落荒而逃。不赖,事后没有人恼,彼此依然相处极好,老赫这才吃下饭,但往下不敢再去偷看。
  新媳妇是村里的一道风景线,闹洞房是小叔子们最渴望的事,乱点分寸是不可避免的,但却吓不坏人,只会撩拨得新娘子情窦大开,与新郎同身心过好新婚之夜。转天在下地歇息时,他男人主动说则可,否则就要拷问,不招出细节是不行的。于是,新娘子就没了神秘的外衣,很快与全村的已婚女子浑如一体,成为创造山村欢乐的一员。
  老赫从中霍然读懂了男女,于是带着潜在的欲念,随众人共享受言语间的欢乐。盛夏晌午,收工回来,老赫抄近从一户人家堂屋(山里的房子有后门)穿过时,正值那家年轻女人(已婚)在盛饭。在热腾腾的白气中,她起身与老赫碰个正面,她光看上半身,两只圆大丰满白面馍般的(禁止),就在老赫的眼前诱人地颤动、颤动。老赫不知所措,进退两难,她则笑道,你吃不(饭)。老赫吓坏了说,不敢不敢,看一眼就中了……
  
  企盼
  
  五年风雨,老赫已成人。老赫不再想城里,老赫甚至忘了自己是在英租界洋楼里长大的。三间茅草屋,一个知心勤快浑身有劲的女子,那是老赫的梦寐之求。
  老赫讲文明,向村中喜爱的女孩曾婉转地表达心意,可惜却很难得到真诚的回应。不是女孩无情,实在是人家比老赫聪明。女孩在场院的月光下跟老赫边燎毛豆边说:你跟我们不一样,我们是注定在这山里待一辈子的,你早晚要走出去。老赫说我不想走,我要在这儿扎根。女孩笑道庄稼也不是想扎根就能扎,何况人?老赫说我喜欢你呀。女孩把烧熟的豆子塞进老赫的嘴,猛地亲了老赫一下说,中啊,我可不能毁了你,别着急,早晚有更好的女孩等着你。
  月亮钻进云里,女孩走了。老赫望着远去的背影,感觉着脸上还有余温,眼泪却不知不觉淌下来……
  
  小队
  
  生产队又称小队,老赫那个队二十几户人家,百十多口人,同在一口锅里抡马勺。小队没有队部,开会要么在饲养室,要么在住房比较宽敞的人家。在饲养室开环境差,外面是牲口棚,屋里大锅炒豆料,呛人呼啦的,炕上有块破席头子就不赖。在个人家开,就干净多了,炕上地下也有处坐。若去的次数多了,也得给点补偿,到年底给些工分。平时队里的火油(点灯的煤油)瓶子放那儿,开会点灯他家点灯就混着用了。老赫愿意到社员家里开,可以看墙上镜框里排得紧紧的照片,然后对照着找人。一看,当年很年轻很帅,现在老个屁的了。
  全小队大家干一样的活,吃一样的粮,拿同等分值的工分,看去像一大家子,没有太悬殊的差别。差别主要差在有的家劳(动)力多,工分挣得多,有的家孩子多,口粮款不够。但秋下都是按人口先分粮。粮多的可以卖了钱交款,人口少的则要花钱买粮,两下一平均,不找平也差不了哪儿去。反正最终是大家伙一块穷,穷大家。老赫一个人,口粮总也不够吃。
  若论日子最好过的,生产队长家应算一个。队长有派活的权力,他一句话,让谁干啥就得去干啥。队长的家属还有他的亲戚一般都能干上好活。比如大冬天妇女除了挑粪之外,这日需俩人给县里来的干部做饭,那这活基本上就轮不到外人头上了,准是队长老婆和老妈娘儿俩干。用公家的米和柴,既烧了自家的炕,还落下泔水,吃剩下的饭菜自然也不上缴,娘俩儿还都记满分。做饭在屋里,暖和,挑粪爬大山,贼冷,但没法,谁叫人家男人当队长,有权。当队长秋下分粮也有权,刨红薯(山芋)刨到某块地,这儿的红薯长得块头大晒薯片又出数,社员都惦着。可队长心里早算计好了,说从谁谁家分起,就分。社员都明白是咋回事,可不敢说。不是那家老爷们儿有啥能耐,是那家女人是队长的相好,队长总得报答报答,借着分粮看似随便一定,就公私两兼顾了。
  生产队的第二号人物本来是副队长,但副队长多选干庄稼活的老手,长工头似的带着干,于是,有点文化会使算盘的小队会计,一般就成了除队长之外的另一实权派。那时村里开会还要传达,生产队长不去。可小队会计得去,他能记点录。回来虽然十沟(话)忘了八沟,但没他还就是不成。此外,生产队有点卖这买那的事务,小队会计自然就是具体经办人。因此,小队会计下地干活就少,衣兜里有本有笔,还有公烟(烟卷),来了司机拉果兽医劁猪种马配骡等等,凡涉及全队利益的大事,还可以用公款做饭,买薯干酒请人家。别说社员眼热,就连老赫也羡慕不已,老赫刨半天红薯回到家,最好的饭也就是一盆高粱米粥(还是杂交高粱,涩,打场时驴都不吃),与队长、小队会计他们滋儿咂吃着喝着,绝对天壤之别。所以老赫有一阵最大的希望,就是将来自己有儿子长大了能当个小队会计,到时候一说自己是小队会计他爹,打肋巴骨往外都冒神气。


作品集何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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