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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丹者巷22号(4)


 幸福之地吗?啊炉火!在炉火上
 谁会是这个世界的炼丹者?他的
 现身,在于从生活升华那虚无

……………………

而纯青之境!纯青之境又正好是
 他的虚无之境。炼丹者炉中的
 火焰更抽象,如音乐抽象了
 这个世界的时间和时间
 他向我展示的,他以为我
 觉悟的,也仅只是作为虚无的幸福
 在他的幸福里我孤僻自我
 在他的虚无里我营救自我
 一个人散步,到更远的境地
 骑马、游泳、划船、打短工
 以木匠的手势斧劈本质乌有的黄杨
 --令书写的半圆桌显形于技艺

 

 --令一行诗句显形于无技艺
 半圆桌上空的土星迂回融入又一夜
 我头脑中试奏的乐器停歇,音乐
 寂静,时间则依然。纯青之境里
 显形的诗句是一次艳遇……是
 炼丹者巷口一个小蛮腰女郎的妩媚
“我跟她有甜蜜的风流韵事”,“我
 完全陶醉于她的节奏”,饕餮邮筒
 生吞明信片,却无法消化我宁静的
 醉意,我醉意背后宁静的厌倦
 而半圆桌上空,诗行本身是守口如瓶的
 只字不提那纯青之境的虚无啊幸福

……………………

因此神迹剧演变为喜歌剧
 弧光灯空照寓言乐池里断弦的
 竖琴。因此爱情是必要的放逐
 是赎罪的写作忍受的鞭挞
 --出现在纸上,那语言的惊愕
 也将被文刺进克制的惊愕
 引起一个精神恋爱的夜女郎
 惊愕,惊愕地投入一个人羞愧的
 人性怀抱,将色情理解为历炼的
 怀抱,无非是惊愕之惊愕的怀抱
 因此弧光灯空照命运,空照爱情
 --当爱情是命运深处的恐惧

 

 --但爱情是命运深处的溪流
 它流经太多的肮脏和贫乏。如此
 艰难,虚荣被逼迫,陌生的同情和
 胆怯的肉欲,却要从速度加剧的
 血液循环里抽取力量,抽取纯洁
 也抽取意愿。留下的只会是一纸
 婚约!婚约的神迹剧演变为寓言
 一个丈夫将游离于事外:他注定是
 蠢才,随风飘逝。--而在他
 遗憾地幸免的独身生活里,他也许
 成圣,也就是着魔。不过他尽管会
 戴上冠冕,结果也一样,在床上了结

……………………

当一个炎夏展示它仅有的七天春光
 像纠缠的未婚妻同意从热烈
 暂且退步,我会获得我想要的一切
 美景无我和书写无我,以及另一根
 支撑梦想的梦想手杖--那正好是
 一些梦,让我能梦见他,如梦见
 不能复活的死人。或许他只是
 白日飞升,从炼丹者巷到
 城堡上空--在越来越缩微进
 蓝天的迟疑里回看梦游者
 回看梦游者即将醒悟的漩涡城市
 漩涡城市的炎夏里仅有的七天春光

 

 此刻是否已经是第六天?已经是
 第六个黄昏此刻?纯青第六次
 转变为幽蓝。一个不能复活的死人
 注定会更暗,他贯穿城市上空的倒影
 跟我的弧形笔划交叉,是否构成了
 多余的判决?判决必然的武断和草率
 美景无我和书写无我继续扩展
 梦却要将梦还给无梦,如同春光
 终于把自己还给了炎夏。“也许我又
 捕获了自己”--绳索或镣铐
 则正好是我的命运解放者……在
 第七天,热烈又复活了我的沉溺

……………………

复活。再生。从一种空灵还原为肉身
 欲望又成为漩涡城市里带锁的河流
 垂暮的日光,牵扯不易察觉的土星
 --这讲述的不是我
 --这讲述的只是我偶然看见的
 隐约幻象,浮泛向晚,在
 明信片反光的景观一侧,打上了
 邮戳的红色印记。七天以前,我将它
 寄出,如今那绿衣人已将它送达
……由于送达,它更加被证明是一个
 幻象,是我从幻象中终于获得的想像的
 真实:想像的复活和想像的再生

 

 那么这想像的力量在生长
 像几只灰背鸦飞回了旧地;像所谓
 永恒,从枯枝催促一棵新树
 一棵新树对风的招唤;像土星周围
 月亮们壮丽,窒息公务神可能的感叹
 我沉溺在我的多种生涯里
 我不曾遇见的想像的炼丹者比我更
 沉溺,一半欲望托附给性(也就是
 信),另一半欲望是彻夜写作,彻夜让
 神迹剧,在想像的寓言航线上飞翔
 再飞翔,直到纸上的喜歌剧轰鸣(划去
 余生),像航空公司的喷气式飞机

……………………

局部宇宙,它大于一个未被笔端
 触及的宇宙。土星局部的光芒内敛
 在我书写的局部时间里。这书写的
 时间,也是一个人抵达局部圣洁的
 历程,也是一个人精神化局部器官的
 意愿,--有如悬浮于黑暗的球
 那面向灯盏的一半裸露,并且因裸露
 成为大于黑暗的善;这又像
 尚属完好的一半肺叶,承担了我的



作品集陈东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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