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旋风也许塑造了环形楼梯
伸向混乱的通天塔高处。那里
浑浊的月亮蔑视着我,而我却因为
存在的过错,被罚站在冬夜的危楼阳台
一阵旋风,扭结冷却于胸中的火焰
父亲的火焰则如同旋风眼
是幽蓝深奥的训示之火、寂静
之火、震怒中到来的判决之火
它也是神圣的无名之火。啊无名
神圣,向上的途径是绊索铁丝网
是蛮横的否定和迎头痛击,是我在
阳台上,被旋风卷入的孤寂炼狱
我忍受的姿态趋于倾斜
在适于梦游的阳台围栏前
我有更加危险的睡眠。而睡眠
深处,我缺少一种必要的平衡力
我缺少父亲的闪电品质、雷霆品质
一个宇航员征服土星的自信和
狂妄。当一阵旋风实际上摧毁了
通天塔理想,那向上的楼梯也伸向
惩罚,伸向更深的意志黑暗和
权力迷宫。我相信我正一脚踏空
跌进了伤口,我豁开的额角渗出乌鸦血
将污染--神圣父亲额头的尊严
……………………
于是我歌唱受辱的青春
那也是甜美中发育不良的
受控的青春。一只手怎么能
如一柄利斧?破开内心悠久的
冰海;一只手以它色情的抚弄
在走廊暗角,采撷少年的
向日葵童贞。流动的大气
又梳理出一个短暂的晴夜
--于是我歌唱梦之摩托
骑着它我驰过水塘、游乐场
倒向混同于阳光的草垛……并且
写作,像一条姑娘蛇缠上了我
精神分裂的语言宿疾缠上了我
它不仅是青春病,是寓言中
奔向死角的猫之猎获物
因未及改变方向而毙命
它有如性隐患,欢乐的高利贷
仿佛写作者一寸寸靡烂的
全部阴私。它也是通天塔高处
另一路蜿蜒,另一根绊索
晴夜里另一只抚弄的手。于是我
要一行咬人的诗、刺杀的剑
--要一记闷棍!于是我歌唱
受辱的青春、甜美中发育不良的青春
……………………
流动的空气。任意随波逐流的光阴
有一天世界将转变为惊奇
有一天下午,我醒于无梦
日常话语的青色果实被抛进了
老虎窗。天井里盆栽的大丽菊上
一个中年妇女的唠叨,是果实酸涩
清新的汁液。--母亲,她搭着话
而我正起身去迎接黄昏
我看见光阴随波逐流
流动的空气里青春更瘦削
我看见我所歌唱的,在纸上
被透进老虎窗的土星光芒快速一阅
而屋子里,走廊上,潮湿的石块
散发一阵阵月亮气息。它曾经被称作
光芒之水汽,在比喻中由一个形象
代替。--屋子里,走廊上
潮湿的石块散发一阵阵青橙气息
我的苏醒再重复一次,我喃喃重复
仿佛大丽菊展示互相摹仿的花瓣
影子在迎来的黄昏里变暗
--母亲,她搭着话。她赋予我
书写而不是讲述的能力,在纸上
唠叨。我看见我所疑虑的诗行
被透进老虎窗的土星光芒快速一阅
……………………
继续梦游?--为什么要加上
犹疑不确定的手杖问号
--在手杖上,新的铭言
已经被刻写,如一只乌鸦
(错误的海东青)成年,换上了
新的更黑的羽毛。在飞翔这梦游的
绝对形式里,无所依托的翅膀掀动
表明一个历程的乌有。那么为什么
继续梦游?为什么不加上
犹疑不确定的手杖问号?如果
空气是肺叶翅膀的不存在现实
而我的绝对雄心是栖止
绝对确定的仅只是书写,就像
木匠,确定的只是去运用斧子
--他劈开一截也许的木材
从木材中显形的桌子难道
并不是空无?--犹疑不确定的
手杖问号又支撑我一次, 令梦游
继续,--穿越我妄想穿越的
树林;捕获我妄想捕获的
群星;而当我注目对街,如
眺望彼岸,……一座山升起
并让我坐上它悲伤的脊背
去检讨不确定的人之愿望
……………………
光的缝纫机频频跳针
遗漏了时间细部的阴影
光线从塔楼到教堂尖顶,到
香樟树冠到银杏和胡桃树
到对称的花园到倾斜的
台格路,--却并不拐进
正拆阅一封信简的小书房
我打开被折叠的一副面容
她也是一座被折叠的城市
如一粒扇贝暗含着珍珠
她用香水修饰的肉花边
呈献**般羞耻的言辞
那女裁缝咬断又一个线头
她带翅膀的双脚从踏板上抽离
--光的缝纫机停止了工作
女裁缝沿着堤坝向西
她经过闸口,又经过咖啡馆
她经过暗色水晶的街角
宽大的裙幅兜满了风
她从邮局到法院的高门
到一家杂货店到我的小书房
挽起的发髻将映上窗玻璃
她扮演梦游人身体的启蒙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