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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诚勿扰(10)

北海道
  
  钏路机场迎接秦奋和梁笑笑的是一位皮肤黝黑戴着棒球帽的男人,他是秦奋多年前认识的一个朋友,秦奋称呼他“邬桑”。邬桑是上海人里少有的那种很幽默豪爽的人,移民日本已经十几年了,娶了日本老婆,有两个孩子。
  秦奋和梁笑笑走出机场,在接机的人丛中寻找。看见邬桑手举着他的名字,不敢相信地打量着对方。两人几乎同时豁然认出。互相猛烈拥抱,把梁笑笑晾在了一边。
  邬桑拍着秦奋的背说:“快二十年没见了,我还怕认不出你来了,还写了张纸举着,没想到你还是那凑性。”
  秦奋笑着说:“你就是眼神比日本人贼点儿,乍一看还真以为是日本鬼子呢。”从邬桑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他向梁笑笑介绍说:“这是邬桑,我出国前天天混在一起的哥儿们,这次他陪咱们视察北海道。”
  梁笑笑伸出手,说:“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邬桑马上收敛,一本正经地用日本人的方式向梁笑笑鞠躬,说:“梁小姐,很荣幸能为你效劳。”
  他们说说笑笑地向外走去。邬桑告诉梁笑笑,他是外语学院学日语专业的,毕业后到北京的一家日企工作,认识了秦齿。他经常到秦奋家去喝酒聊天,夜里喝大了,就住在秦奋家,日久天长都快成了秦家的一个成员。他还讲起刚到日本在东的趣事。那时没有钱,为了省房租,他没租房子,而是找了一份夜里干活儿的工作,在一家居洒屋刷碗,那家居酒屋是通宵营业的。白天下了班,他就坐上转圈循环的山手线地铁,在地铁上睡觉。过了些日子,他发现其他乘客都躲他,他旁边座位空着,也没人来坐。刚开始他认为这是日本人歧视中国人,但他形貌跟日本人没什么区别啊,日本人怎么会知道他是中国人呢?后来才知道,是因为他多天不洗澡,身上散发出了怪昧儿。于是,他马上跟一个朋友去了那人住的街町的公共澡堂(钱汤)。
  日本的公共澡堂和中国的很相似。澡堂老板娘坐在一个高台子上收银,因为是社区的澡堂子,老板娘跟谁都认识。他买了澡票后进了男更衣室,找到自己的储物柜,一看.向己仍暴露在老板娘的视线之内。换个地方,再看,还在人家的视线里。,躲到最偏的墙旮旯,还是看得见。敢情老板娘的位置是存男女更衣室的中问,两个更衣室的空间无不在她的视野之中,根本躲不开。
  没办法,他只好迅速更了衣,一溜烟儿跑进了浴室。可是人家老板娘根本不把这放在眼里,高声大嗓谈笑风生,一会儿跟这边(男更衣室)的聊,一会儿跟那边(女更衣室)的逗,好不热闹亲切。就是男女两个更衣室里的人,也隔着挡板互相说笑。他们说的都是关东地区
  “下品”(下层)的土话,邬桑虽说是日语系毕业,刚到日本那会儿也听不大懂。就像北京胡同里的街坊们互相笑骂打趣的话,刚来北京的外地人也听不大懂一样。说到这儿,邬桑自己咯咯地笑了起来。
  梁笑笑一边点着头,一边不时“噢…噢……”地给以回应。但其实,她一句也没听进去。望着机场似曾相识的建筑和环境,她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三年前那个难忘的日子
  三年前,她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兴奋,神魂颠倒地跟着热恋中的谢子言,也是从这里走出了机场。老谢憋了一路急着想吸炯,她拿着打火机就是不给点,老谢求她,她把烟卷从老谢的嘴上拿开,指指自己的而颊,老谢像哄孩子一样吻了她一下,她这才为他把烟点燃送到他嘴上
  在那些像蜜月一样的日子里,她被幸福所淹没,以为拥有世间的一切。她觉得,自己就是为爱而生的,也是为爱而活着。除了爱,一切都不重要。她从没有睁开
  看不见。爱满满当当并且四处流溢着,遮蔽住白己的视线。
  当室就有朋友说她傻,让她赶快离开谢子言.但她根本听不进去。她认为奇迹已经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在奇迹面前,平庸现实里的所有陈规陋俗和规则束缚,都会化成齑粉。那时候,她是多么自信啊!
  现在,当她想到这些,心里一阵绞痛,不知不觉驻足在人流中。听到走在前面的秦奋叫她,梁笑笑才回归现实。
  在机场附近的租车公司,一个日本店员正在用日语向邬桑讲解着车上的电子地图使用的方法,邬桑手里拿着一份地图不停地“嗨!嗨!”
  坐在后排座位的秦奋问梁笑笑:“钏路这地方你来过吗?”
  梁笑笑感慨地叹口气,点了下头,说:“当初我们也是在这里租的车,物是人非了。”
  邬桑问:“我们第一站去哪儿?”
  梁笑笑说:“阿寒湖。”
  邬桑在电子地图上输入地址:介绍说:“刚才租车公司的人说,这是刚更新的GPS导航,特别人性化。”
  汽车驶上了从钏路通往阿寒湖的公路,北海通的秋天来得早,公路在起伏的丘陵上延伸,两侧已是漫山的秋色。
  邬桑驾车,秦奋坐在他的旁边,梁笑笑独自坐在车的后排。
  秦奋称赞北海道的景色名不虚传,看见道路两边立着的类似路灯杆又没有路灯只有向下指着的箭头,好奇地问:“邬桑,这些箭头是干吗用的?”
  邬桑笑而不答,对坐在后面的梁笑笑说:“梁小姐你来过北海道,你可以告诉他。”
  秦奋扭回头看梁笑笑,发现她在走神想心事,就说“嘿,问你话呢。”
  梁笑笑回过神来,不知他们在说什么。秦奋说:“这路两边立着的那些杆子是干什么用的,
  你知道吗?”
  梁笑笑看了一眼,想起原来圳人对她说的,告诉秦奋:“北海道的冬天雪很大,会盖住公路,这衅向下指着的箭头就是为开车的人指示道路的宽度,以免看不清开出路肩。”
  秦奋恍然大悟,问她:“这也是他告诉你的吧?”
  梁笑笑被一句话勾起心事,心里一阵难过,不想再说话。过了一阵,她换了一种情绪脸凑到坐在前面的秦奋耳边,小声说:“咱们好好地玩儿,现在你是我的男朋友,不提他了好吗?”
  秦奋笑着说:“我现在还不适应,老觉得自己兜里的饯不是自己的,是管别人借来的,不敢花,花完了还得还。”梁笑笑听了这活并没有笑。秦奋自己说完,也笑不出来了。这样的话,不说则罢,只要说出口,就把一直在心底里控制着的情绪释放了出来,不由得有些心酸。仔细想想,自己这算个什么?说是得到了真爱的女人,女人的心却不属于自己;二人一起来到美丽的北海道看着很浪漫,其实却是为女人曾经的浪漫来这儿偿还医疗费……这样的身份,不尴不尬,不明不晴,真是无以名之!愣要给起个名儿的话,秦奋琢磨了半天,只造出了一个不大贴切的名字,叫做“情感活雷锋”,意思是:情感上只有付出,不求回报;想方设法给他人解决情感上的困难,自己却默默忍受情感上的痛苦。伟大啊!可是说心里话,与其这样,他倒宁肯学那个为救火车牺牲自己的欧阳海,撞死算了!
  车外的景象在不停地变幻着。这里有点儿像中国北方的某些地域,很开阔,比较荒,远方丘陵绵延,给人一利苍凉大气的感觉。
  秦奋望着窗外。突然他看见了什么,大喊一声:“邬桑停车!”
  邬桑和梁笑笑都被他吓了一跳,1车速急减。
  秦奋扭着脖子指着道旁说:“我得进去拜拜。”
  梁笑笑扭回头望向车窗外,看见I山林中露出一座白墙黑瓦的寺院,山门上写着三个苍劲的大字:“西来寺”。
  汽车倒了回去,驶入寺院前的停车场。寺院的山门紧闭,邬桑找到侧门,敲了敲,里面出来一位年长的僧人,两人用口语交谈了几句,邬桑连连鞠躬,走回来对秦奋说:“今天寺院不对外开放,你拜不成了。”
  秦奋不死心,说:“你跟他们好好说说,我们是从中国来的,就想今天拜。”
  邬桑怀疑地打量着他,说:“我记得你不是什么都不信吗,你是一坏人呀,怎么这么执著?”
  “我现在有信仰了,老天爷发我这么漂亮一媳妇,我一定得烧烧香。”
  梁笑笑说“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嫁你呢,再_说这又是日本的佛,也管不了你的事呀。”
  秦奋马上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制止梁笑笑,态度严肃地说:“可不敢胡说,佛是不分国家的。北海道是我的福地,你见佛就拜肯定吃不了亏。”
  邬桑说:“行,冲着你捡了梁小姐这么大一便宜我再帮你去说说。”
  邬桑又返同去敲门,经过一番交涉,对方终于同意放他们进去。邬桑向他们招手,秦奋拉着梁笑笑跑过去。邬桑对秦奋说:“人家里面有活动,进去之后要安静,不要喧哗。”秦奋三人走进寺院的侧门,按照日本的习俗脱了鞋,跟着身着黑色和服的憎人走进里面的庭院。
  这时秦奋才发现寺院里站着许多人,都穿着黑色的西装,戴着墨镜,神情凝重。守在门口的人看见他们进来,向他们深鞠躬,之后迅速迎上来把一朵朵白色的纸花别在他们的胸前。秦奋觉得不对劲儿,刚想问话,被邬桑一把将他的嘴捂住。
  邬桑在他的耳边悄声说:“这是日本黑帮的葬礼,你非要进来我也没办法。”
  秦奋马上变得很紧张,也悄声说:“那咱们赶紧走吧。”
  “走不了了,你要是现在走他们会认为你是对死者的不敬,你麻烦可就大了。”
  秦奋问会有什么麻烦?邬桑说麻烦倒不太大,就是走之前先找把刀把自己的一根小手指头剁下来,包手绢里送到祭坛上祭着。秦奋一听后背直冒凉气,说我要再少根小手指头更找不着对象了。邬桑被逗得吭哧吭哧一个劲儿笑。
  从四面八方都有人转过头来,无数道凛冽凶狠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他们。邬桑吓得不敢再说笑,示意秦奋和梁笑笑像大家一样跪下。三个人跪在人群的后排,邬桑作了个手势,示意秦奋表情要悲痛一些,秦奋马上换成一副沉痛的表情,跪在他一旁的梁笑笑偷偷看他,忍不住想笑,急忙低下头,使劲儿忍着。从后面看她的双肩有些微微颤动很像是哭泣,其实她是忍不住在笑。
  前面的人开始磕头,梁笑笑用胳膊肘撞了一下秦奋,秦奋也赶紧伏下身去磕了一个头……
  磕过头后,众人直起身来,双手合十,嘴里叽叽咕咕念叨什么。念叨一会儿,“啪、啪”拍两下手掌,拍完又念叨,念叨完又拍。这仨人也学着众人的样子叨叨咕咕、拍巴掌。梁笑
  笑叨咕的声青很小,不知在说什么。秦奋说的是:“尊敬的死者安息吧!请你保佑我和梁笑笺心想事成,终成眷属,白头到老。日本的神希望你很灵,保佑着我们成双成对同到北京……”
  邬桑则咬牙切齿地沮咒啦:“秦奋你个小赤佬要是我被剁了小手指那你得把自己的两个小指头都切下来给我,我只有变成六指才能补偿你给我造成的损害……”
  葬礼很长,仪式过程也很复杂。这三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瞎混着,终于捱到了葬礼结束。汽车重新上路了,三人不觉一阵轻松。邬桑看了一眼拉长着脸的秦奋,说:“我刚才用余光
  看你,好像你还真哭了是吗?”
  听邬桑这么一说,梁笑笑终于忍不住笑起来,她两手捂着脸笑得弯了腰。
  秦奋恼羞成怒,质问她:“你没哭吗?我看见你刚才也抹眼泪来着。”
  梁笑笑笺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不敢笑使劲儿忍着,把眼泪给憋出了。你真是太可爱了。”
  邬桑说:“山口组的人一定觉得中国人真仗义。非亲非故大老远赶来哭一鼻子,不让进都不行。”
  梁笑笑兴奋地问:“唉,邬桑,你说他们会不会觉得咱们也是帮派里的人呀?”
  秦奋也忍不住笑了,说:“你们丫谁也别惹我啊,告诉你们我现在可算是道上的哥儿们了。”他嗅着鼻子问邬桑,“这是什么味,你们闻到了吗?好像是硫黄的味。”
  邬桑说:“你的鼻还真灵。梁小姐你不是来过北海道吗?去没去过硫黄山?”
  梁笑笑心里咯噔一下。是的,她当然来过。她好像一下回到三年前的那一天,她捂着鼻了,谢子言背着她走下荒芜的火山
  她趴在老谢的背上,刚开始还嘻嘻哈哈,逗他玩儿拽住老谢的头发,喊“驾!驾!”但不久,她看到老谢的额上渗出了汗水,脚步也踉跄起来。她说:“你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能走!”谢子育不放她,也不说话,双手抓住她的腿,勒得紧紧的。她不安起来,抚摸着老谢的头发说:“你再不放,我可咬你了!”谢子言说:“咬吧,咬也不放。”又说,“如果现在火山突然爆发,我们一起被埋在火山灰里,你就知道我对你的真心了。被后人挖出来,也是我对你爱的证明……”
  梁笑笑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因为在前一天晚上,她还为谢子言什么时候离婚、什么时候和自己小结连理大闹过一场。老谢当时没有说更多的话,但是事后她发现谢子言当时屁股下面的棉座垫,被撕扯得开了线。那天晚上她喝了好多酒,但是其实她也了解他的隐衷。可越是了解,她就越觉得无望,就越痛苦。
  她在老谢的背上听到了他的这番话,被深深感动。邬桑见她沉默不语,拽了她一把,说:“哎!问你话呢!"
  梁笑笑缓过神来,出了一口气,“哦”了一声,说道:“是不是也叫臭山,是一座活火山,一千七百年前爆发过一次,至今山上都一直在喷烟,释放出来的气味特别臭,熏得人都喘不上气来。就在这附近吗?”
  邬桑问:“想不想去看看。"
  秦奋顿时很兴奋:“去呀。”
  在一座火山口下,邬桑停了车。远远望去赤色的山体上喷出一股股的白烟,已经凝固了的岩浆沿着山麓奔流而下,视线所及寸草不生。
  三个人走出汽车,踏着凝固的洪流向火山进发。在山腰处,有几孔泉眼,地热形成的蒸气带着巨大的能量从泉眼里喷发出来,蒸气像浓雾一样在山腰上弥漫,硫黄的味道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秦奋从背囊里掏出一瓶矿泉水浇在一块毛巾上递给捂着鼻子的梁笑笑,示意她捂住口鼻,梁笑笑贴着湿毛巾深呼吸了两口,透过气来,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说:“我们下去吧,万一现在火山爆发我们跑都来不及。”
  秦奋仰望着山¨体,对邬桑说:“万一我们不幸遇难。你一定在这给我们立一碑,上面刻上中国人秦奋携女友长眠于此。”
  梁笑笑问:“为什么只有你的名字没有我的呀?”
  秦奋说:“死了你还争名逐利。”
  梁笑笑说:“那怎么不写成梁笑笑及随行长眠于此呀?”
  “你以为是好事呢?我是为了立一个碑给游人当反面教材,以后导游一到这里就拿着大喇叭警告游客。不听话,擅自往山上跑的就是梁笑笑的下场。你愿意吗?你要愿意就写你。”
  邬桑插话说:“你们先别争,真要是火山爆发了,你们跑不了我就跑得了啦?”
  秦奋说:“你一个人当然跑得快了,我不行啊,我还得牵挂着她呢。”
  梁笺笑笑起来:“我不用你管,真到那时候你没准还没我跑得快呢。”
  秦奋严肃地说:“你看,这就是境界的不同了,我首先想到的是你的安危,你呢先想到的是自已拔腿就跑。跑得快怎么了?我还愿意比你跑得慢呢,你要是遇难了我跑出去也不想活了。”
  梁笑笑问他:“唉,咱俩感情有那么深吗?我怎么觉得咱俩随时都可以拜拜呀。”
  “我说的句句是实话,火山不爆发我也没办法让你验证,这样吧,”秦奋指着身边的一口喷?射着热气的泉眼说,“你知道这喷出来的蒸气是多少度吗?告诉你起码上千度。我现在把手伸进去你就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有多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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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奋说着就要把整条胳膊伸进热气中,梁笑笑惊声喝道:“你敢!”
  秦奋说:“你不是不信吗?你看我敢不敢?”
  “我信!”
  梁笑笑情急之下,喊话时脸都变了形。
  秦奋收回手,说:“信就行。”
  梁笑笑一把将他从泉眼边扯开,瞪着眼睛喊:“你怎么回事!不要命了!”
  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邬桑笑着说:“梁小姐你真是太善良了,你让他伸进去,我就不信他敢伸。”又对秦奋说:“唉,你伸呀,吓唬谁呀?”
  秦奋手点着邬桑,学着电影里日本人说话的语气:“邬桑,你的良心大大地坏了!”
  这时他们看到梁笑笑转身走下山去,秦奋急忙三步两步跟上。,赔着笑脸说:“生气啦?我跟你逗着玩儿呢。我怎么可能把手仲进去呢?看来你还是很在乎我的……”
  梁笑笑气哼哼地边走边观:“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你这么大人了,怎么一点儿正形都没有啊?怪不得讨不到老婆,谁敢嫁你呀?”
  “你呀。”
  “别做梦了你!”
  汽车驶入一个小镇,这是一座典型的日本北方小镇,太阳已经偏西,镇上很安详,行人稀少,偶有游客在街边的店铺闲逛,三三两两不时驻足拍照留念。
  邬桑驾车在镇上拐来拐去寻找旅馆,梁笑笑靠在后排头枕着车窗闭目养神,秦奋的眼睛不停地打量着两侧的街景。
  当邬桑停车问路的时候,街角处家居酒屋的橱窗引起了他的瞩目,橱窗里挂着四幅日本歌舞伎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子身着和服,手执印着梅花的雨伞,脸庞俊俏,眼神妩媚。
  秦奋捅了一下邬桑,向车窗外的居酒屋努了努嘴,小声问:“那上面的日本字写的是什么?”
  邬桑扫了一眼,告诉他:“四姐妹居酒屋。”
  秦奋点了点头,两人互相瞅了一眼,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
  梁笑笑也睁开一条眼缝瞥向那家居酒屋。
  邬桑为他们预订的旅馆坐落在阿伊努族人居住的一条街上,阿伊努族是日本唯一的少数民族,世世代代居住在北海道,过去的生存方式类似于因纽特人,靠狩猎捕鱼为生,据说阿伊努族人才是日本的原始主人。今天阿伊努族人仍然保留着他们的语言服饰和建筑形式。这条街巷就集中体现了他们的民族风貌。
  秦奋和邬桑从汽车的后备箱里卸下行李。梁笑笑坐了一天车,身体有些倦怠,她走出汽车,一边舒展筋骨,一边欣赏着鳞次栉比的街景。
  一对旅行至此的情侣请她帮忙拍照留影,她端起相机,取景框里蓦然出现的,竟是她和谢子言在相拥而笑。这使她怔忡了片刻,眨了好几下眼,才同到了现实。邬桑和秦奋提着行李往旅馆柜台前走,问秦奋:“怎么住啊?你们俩一间?”
  桊奋紧赶两步跟上邬桑,说:“两间,咱俩一间,老没见了好好聊聊。”
  邬桑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说:“跟我你就别假招子了,守着这么一天仙你跟我睡?”
  秦奋严肃地答道:“真不是假招子,没到那分儿上哪,她心里没我。”
  这是一所家庭旅馆,楼下是餐馆,楼上是客房。天色已经喑了,窗外景色笼罩在雾霭之中,整座小镇犹如一幅水墨山水画。
  榻榻米上摆着一套为住店客人准备的简装和服,旁边还摆着一双木屐。
  梁笑笑枕着胳膊侧躺在榻榻米上,眼睛望向那套和服,和服再一次勾起了她的回忆。三年前,梁笑笑和谢子言穿着和服相对跪坐在榻榻米上,每人面前摆着一张黑色的小木桌,上面布着日式的餐具,一个日本女人跪在旁边为他们斟上清酒。子言和她含笑执杯,四目相对,双双一饮而尽。他嫩刚放下酒杯,日本女侍忙又给他们斟满,一边斟酒一边叽里畦啦税了一大串活,像是夸他们酒量好的样子。
  谢子言对梁笑笑说:“你看,人家日本人都说咱特般配吧!”
  梁笑笑假装晾奇地问:“是吗?你还懂日语哪?”
  “那当然啦!”
  “那你问问她,咱们哪点儿般配?”
  谢子言立刻扭头对日本女侍说:“空尼其畦空班哇一喽一喽戴斯嘎?”
  女侍琢磨一下F,忽然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而且越笑越厉害,另一只手直捂肚子,几乎倒在榻榻米上。梁笑笑又气又笑,对老谢说:“简直满嘴喷粪!你那几句还不如我呢,想在这儿蒙我?”
  老谢还嘴硬:“我给她讲了一个日本流行笑话,你看把她乐的!”
  等日本女侍笑着、鞠着躬离开房间后,梁笑笑对谢子言说:“别拿别人说事儿,你自己说说,咱俩哪点儿般配?”
  老谢也不回答,夹起一块金枪鱼蘸了绿芥末,像哄小孩似的把生鱼送到梁笑笑的嘴里。梁笑笑只得张开嘴吞了,嚼了两下,表情一下变得十分怪异,眼泪下子被芥末呛了出来。
  谢子言哈哈大笑。
  等梁笑笑就着麦茶把金枪鱼咽下去,抹着眼泪继续对老谢说:“别人说般配还是不般配,对我都无所谓。我只要你说!如果你认为不般配,咱们就拜拜。如果般配,你今天要告诉我,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就是顺着这个话,梁笑笑又说起了离婚结婚的事,结果大闹一场,喝得大醉的……
  一阵敲门声,把梨笑笑从回忆中拉回现实。秦奋已经换一身和服,把门拉开,对梁笑笑说:“笑笑,该吃饭了。”
  他们在小矮几前盘腿坐下,也是一位日本的女侍端来酒菜,服侍他们用膳。
  秦奋吃下一块生鱼,立刻被芥末呛着了,表情也如梁笑笑当年一样怪异,他梗着脖子大张着嘴像是要打哈欠一般,眼眶里噙着泪。
  梁笑笑说:“你芥末蘸得太多了。”
  秦奋五官拧在起,然后舒展开来,长出一口气,赞道:“豁,真蹿,一下就顶到了脑门儿。”吸了吸气,连声道:“过瘾,真刺激。通透。你要不要试试?”
  梁笑笑浅笑,一语双关道:“我受的刺激还少吗?我现在需要的不是刺激,是麻木。喝酒的最大好处就是可以让人麻木。”
  秦奋又央了一块生鱼送到嘴里,泪眼婆娑端起酒,谁说:“我现在也很需要麻木,要不是赶上你万念俱灰.也轮不上我能坐在这儿跟你淡婚论嫁。我受的刺激一点儿也不比你小。”
  两人都喝下了杯中酒,梁笑笑拿起自己的酒壶,起身来到秦奋面前,跪下,为他斟满酒,问他:“告诉我,为什么会容忍自己的女朋发心里挂着别人?你喜欢我什么?”
  秦奋反问:“我说过喜欢你吗?”
  梁笑笑说:“要诚实。这是我们今后能在一起的前提。”
  秦奋端起酒喝了,“我愿意娶你的前提就是因为找不到比你还傻的人。”
  梁笑笑垂着头,慢慢地说:“以后我不会再这么痴心了。”
  秦奋给她斟了一杯,把酒递给她,“你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想三心二意你还真没那本事,逢场作戏你都不会,全写在脸上了。我把话放这,他这一页你是还没有翻过去,一旦翻到新的这一页,你照样会一心一意,我就是看准了这一条才容忍你现在的表现。你傻,我可不傻。”
  梁笑笑喝干了酒,问他:“那我要是接受了教训变得聪明了呢,你会不会觉得自己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秦奋把酒壶一礅,冷着脸说:“你怎么回事,紧着给你台阶你不下,非逼着我说难听的话……”
  梁笑笑也不示弱:“你说呀。”
  “我就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想跟你玩玩,你接受吗?你玩儿得起吗?三心二意貌合神离你是我的对手吗?你信不信?我心里装着八个女的也让你看不出来。我有什么落空不落空的?你不拿我当回事,我就把你当送上门来的一便宜给占了呗。”
  梁笑笑生气了,说:“好啊,终于说实话了,彻底暴露了你的丑恶面目。把返程的机票给我,我明天就回北京。”
  “还想要返程的机票?我明天就把你卖给阿伊努族人,让你一辈子伺候人家捕鱼狩猎,生一大堆孩子,风吹日晒风餐露宿风里来雨里去,食不果腹衣不遮体,想逃跑抓回来就是一顿毒打,三年就把你折磨成一个又黑又瘦谁看了都躲的干巴小老太太……”
  秦奋的话还没说到一半,梁笑笑就已经扑上去了,拳头巴掌雨点般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她边打边说:“你怎么那么狠呀你怎么那么恨我呀……我真是瞎了眼了落人了你的魔掌……”
  两个人的话争先恐后叠在一起。秦奋被梁笑笑按倒在榻榻米上,梁笑笑掐着他的脖子问他:“你还气我不气我了?”
  秦奋抓着她的两个手腕求饶道:“不气了,你把我卖给他们行了吧?”
  “想卖你都卖不出去,人家谁要你呀?打猎捕鱼哪样你行啊?”
  “怎么不行啊?可以说服猎人把我当诱饵卖给他们呀。”
  梁笑笑气笑了,拧着他的脸说:“狗熊都会嫌你臭,闻都不愿意闻。”
  北海道的夜很安静。路旁的森林被两束车光映出,光线越来越亮,汽车从弯道拐出来。
  邬桑开着车,带着秦奋悄悄离开旅馆,驶上了大路。邬桑对坐在旁边的秦奋说:“其实你应该趁热打铁,喝完了私房酒接着就邀请梁小姐一起泡一个露天枫侣,这家小店的后院就有一个温泉,这是天赐良机呀。”
  秦奋假惺惺地说:“我哪能那么不仗义呀?我得陪着你呀。”邬桑斥责他:“你怎么那么面呀,带一女朋友出来温泉都不能一起泡。”
  “我是准备娶她当老婆的,不敢轻举妄动。她这样的心不给你,身体就不可能给你。话说回来,一旦她把心给你了,你的身体就等于被判了无期徒刑,不许减刑也没有假释,放风都不允许。我还是先趁着宣判之前呼吸呼吸自由的空气吧。”
  邬桑笑起来,税:“你喜欢她什么呀?不惜把牢底坐穿。”
  “人好啊,心眼儿实诚。”
  邬桑一脸的不屑:“你别扯淡了,你就是觉得她长得好看。”
  秦奋理直气壮地说:“我就贪图她长得好看又怎么啦?我为我们老秦家改良品种有什么不对的吗?难道我非要找一难看的,天天想着怎么越狱你心里才舒服吗?该拐了。”
  “你知道我要去哪呀,就该拐了?”秦奋不假思索地回答:“‘四姐妹居酒屋’呀,你还
  能去哪?”原来,白天他们在镇上看到的“四姐妹居酒屋”和那四个姐妹抚媚漂亮的照片,二人都留下了深刻印象,都憋着晚上去光顾一番,瞻仰下四姐妹的风采。所以不约而同上了车,心照不宣地直奔那里而去。秦奋的话把这事一点破,两人都大笑起来。
  汽车停在“四姐妹居酒屋”的门前,周围很安静,邬桑和秦奋走到橱窗前,打量着四姐妹的照片,听到里面隐隐传来的歌声,秦奋问:“这是这个小镇上唯一的娱乐场所吧?”
  “北海道这种居酒屋的女孩子就是陪你喝酒唱歌,你别胡思乱想。”邬桑解释道,然后问他,“你觉得这四姐妹哪个长得最好看?”
  秦奋说:“都挺可人疼的,找俩歌唱得好的,咱俩跟她们PK。”
  秦奋跟着邬桑撩开了居酒屋的门帘,一阵日本姑娘的热情招呼声立刻传了过来。
  进去之后,只见里面彩灯闪烁,生意却很清淡,只有一个老头儿在柜台边喝酒。看到邬桑和秦奋进来,一个身着和服的日本老太太迎上来鞠躬,秦奋学着邬桑的动作也连连鞠躬还礼。邬桑嘴里咿里畦啦地和老太太说着日语,点了洒和食物,接着就被迎进了里面一间有KTV的和室,
  邬桑点酒,帘子一撩,四个身着鲜艳和服、却纪均存七十上下老太太端着酒水拿着麦克风小碎步鱼贯而入,热情的声浪不绝于耳。
  见此情景,邬桑急着用日和老太太们沟通,秦奋问他:“这就是叫姐妹吗?”
  邬桑苦着脸点头:“都在这了,橱窗里的照片是她们四十年前照的。”
  秦奋顿时像遭了霜打一样,说:“我想回去睡觉了。明天早上还得早起呢。”
  邬桑说:“酒都要了,歌也点了,喝吧。”
  音乐响起来,话筒递到他们两人的手里。四个老太太十分热情,两人陪一个,又斟酒,又唱歌。日本人服务的周到细致体贴温顺,在这四个老姐妹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秦奋和邬桑虽然觉得自己像苦黄瓜,可是在这么热烈的追捧和精心的伺候之下,也居然打起精神来了,不但喝酒唱歌,还跟着老太太们跳起《拉网小调》,把榻榻米跺得咚咚响。
  在旅店后院的一池温泉里,梁笑笑却独自一人静静地躺在烟雾缭绕的水中,头枕着光滑的石头仰望星空。四周苍松环绕,水面腾起一层热气,水墩上搭着梁笑笑脱下来的和服。透过缓走的薄云,有一轮皓月挂在天上。

[NextPage北海道3]

  邬桑的歌声,穿透窗户和墙壁传到寂静的夜色中,使夜发出微微的抖动。他唱的是著名歌手谷村新司的日语歌曲《星之语》
  梁笑笑泡完温泉,换好衣服,走出了旅馆。她叫了一辆出租车,虽然不会说日语,但手上拿了一本旅游画册,翻到介绍“四姐妹居酒屋”的那一页,指给出租车司机看,表示自己要去那里。司机一看就明向了,招呼她上车。
  灯光在移动,映出路边的森林和小镇的房舍,汽车载着梁笑笑碾过落满树叶的道路,行驶在已经进入沉睡的小镇上。
  出租车来到四姐妹居酒屋前,灯光照到了邬桑的车。梁笑笑忍不住微微一笑,下车走了进去。居酒屋里,邬桑在深情地演唱,声音浑厚曲调忧伤。秦奋已经被两个日本老太太灌醉了,一边豪饮,一边抢着话筒醉唱歌曲的高潮部分。间奏中,忽然看到梁笑笑进来,电顺不得许多,两人跌跌撞撞地把她托存中问,于牵着手,随着音乐的节奏晃着身体,继续歌唱。四个老太太对梁笑笑的年轻美丽发出一片赞叹之声,虽说夸张了点儿,但确是发自肺腑。也许是她们从梁笑笑身上看到了自己绚烂的青年时代吧。
  歌声和他们投入忘我的状态令梁笑笑也为之动容。歌声里,酒酣人醉,梁笑笑和四个老太太把秦奋和邬桑架上了汽车。
  次日上午,酒醒之后,他们辞别了小镇,驶上一座缓升的山脉,不知不觉中,阿寒湖已在他们脚下。梁笑笑哼着《星之语》的旋律,问前面开车的邬桑:“这是一首励志的歌曲怎么让你们唱得那么绝望呀?”
  秦奋无精打采地说:“四姐妹,加起来有三百岁了,能不绝望吗?”
  邬桑问她:“你怎么知道我们去四姐妹居酒屋了?”
  梁笑笑笑道:“这小镇你们还能去哪里呢?总不至于开好几百公里到札幌去找夜店吧?”
  秦奋说:“你自己泡温泉不带我们玩儿,还跑去给我们搅局,万一要是四姐妹加起来还不到一百岁呢?你这不是坏了我们的好事。”
  梁笑笑说:“赖谁呀?你们不看旅店里的画册,那上面介绍了,人家四姐妹是60年代红极一时的组合,退休了搬到北海道开了这间居酒屋,你算算她们现在得多大岁数了?”
  秦奋闻言,只剩了苦笑的分儿了。梁笑笑义说:“你带着女朋友出来旅行,自己偷偷出去找人陪酒,夜不归宿,有你这么淡恋爱的吗?你这叫有诚意吗?”
  秦奋理直气壮地说:“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都允你心里有别人了,你就不能允许我身体开小差?”
  “你真无耻。”
  “规矩是你订的,怎么成我无耻了?你要弃暗投明,把我放心上,我保证就是张曼玉加安吉莉娜.茱莉加苏菲.玛索加林志玲她们姐四个陪我喝酒我都不喝。”
  “你不喝一杯?”开车的邬桑对秦奋抢白了一句,接着对梁笑笑说:“你摸摸他是不是发烧了,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梁笑笑摸他的额头,假装心疼地说:“真可怜,心里想的和实际见到的差距太大了。要不要给你找个心理医生啊?”
  泰奋抓住她放在额头上的手,说:“什么医生都医治不了我的创伤,你就是最好的药。”
  梁笑笑没抽出手,任他抓着,问:“你就不怕我是毒药吗?”
  秦奋瘫在后座上,叹了口气:“毒药也得喝呀。别人折磨你,你折磨我,这就是命中注定。孽缘呀!”
  邬桑说:“梁小姐,你终于让一个坏人动了真情了。”
  梁笑笑心里有些感动,嘴上却说:“口蜜腹剑,谁知道他哪句话说的是真的呀?”说着用手摸了摸他的光头,凑到他的耳畔小声说:“对不起是我不好。”
  秦奋闭着眼,微微摇摇头,拍了拍她的脸,也病秧子似的轻声说:“没关系,我挺得住。”
  汽车翻过山,公路伸进森林,经过一座长桥时停了下来。秦奋下车跑到桥下方便,桥边有一座很欧式的尖顶小木屋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回到车上,他指着那座木屋问邬桑:“一路上我看到好几次这种房子,不像日本的建筑,挺欧洲的,这是干吗的呀?”
  邬桑介绍说:“这是忏悔用的,很多大城市的人干了坏事,良心不安,来北海道旅行的时候都会进去忏悔,把罪恶说出来,希望得到宽恕。”
  梁笑笑开玩笑说:“你一定也做过不少坏事吧?应该好好忏悔忏悔洗心革而重新做人。”
  邬桑问他:“去吗?反正他们也听不懂中国活,你可以把干的坏事都说出来,省得堵在心里老做噩梦。”
  梁笑笑鼓励他:“去吧,跟上帝说比跟警察说要轻松,我们不听,在外面等着你。”
  秦奋没有表情,望着梁笑笑和邬桑。那二人正殷切地看着他。
  邬桑也不管秦奋同意不同意,拉上他就奔了教堂。秦奋跪在忏悔室里,看着肃立在神像前的神职人员问准备离开的邬桑:“你确定他肯定听不懂中国话吗?”
  邬桑说:“放心吧,听得懂人家也不给你传去。”
  邬桑离去后,秦奋仍不放心,又狡猾地试探了一下,他问神职人员:“我要捐你们一千万你们接受吗,一千万,十个一百万,很多的。”
  神职人员确实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问他:“Can you speak English?(你能说英语吗?)”
  秦奋终于放心了,用英文说:“Forget it(忘了吧)。那我就从幼儿园开始说吧。”
  梁笑笑和邬桑站在阡悔室门外的树阴下等秦奋。邬桑对梁笑笺说:“秦奋是特别好玩儿的一个人,这么多年了,一点儿都没变,还那样。和他在一起这几天让我想起了很多我们的青春往事。”
  梁笑笑说:“他最人的优点就是真实。”
  “其实他还是一个特别浪漫的人,脑子里尽是不切实际的想法,内心里是个理想土义者,要不然也不会都这么大了还没结婚。”
  “婚姻是缘分,再好没有缘分也走不到一起。这是命。”
  “希望你们俩能成,他对你是真的动了心。一般的女孩跟他真的是对不上牙口,我看你还行。”
  梁笑笑沉默了。
  邬桑又说:“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有一项发明,特别有意思,还赚了一笔钱。”
  梁笑笑摇摇头:“我对他一点儿都不了解,就是有点儿一见如故。我是非常感性的人,直觉告诉我,他是可以信赖的。如果一定要结婚嫁人,不能和爱人在一起,
  也要找一个知己吧。”
  “你如果是这样的想法,我劝你最好是不要选择秦奋,对他不公平。”
  “我没有骗他,他接受。”
  “梁小姐,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想爱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是不是比秦奋更值得,但你这种想法太自私了。你不能利_用别人喜欢你。我说说直,你别生气。”
  梁笑笑。忙说:“不不不,你说得对。我对爱情太失望了。”
  忏悔室里,秦奋仍在喋喋不休地倾诉。那位神职人员显然已经站累了。两条腿来回倒着重心。墙上的挂钟已经由原来的lO点走到了12点。
  等候在外面的邬桑和梁笑笑也站累了,只好坐进车里。邬桑因为昨夜折腾得太厉害了,又有宿酒,所以屁股一沾车座就打起盹儿来。梁笑笑则好像心事重重,望着远方发呆。
  阳光下,忏悔室投下的影子正在逐渐地拉长,时间又过了两个小时,秦奋还在虔减地向上帝坦白交待。
  神职人员已经站不住了,擦着汗,找了张椅子坐下来,不停地看表。房间里的光线也逐渐染成了暮色。忏悔室外面的车上,邬桑和梁笑笑都已经陷于沉睡之中。只见那名神职人员夺门而出,跑到车前,敲醒他们,用英语对他俩说:“你们的朋友非常虔诚,但是他的罪恶实在是太多了,我们的忏悔室太小了装不下他的罪恶,我们那边还有一间更大的忏悔堂,你们是否可以劝他到那里去坦白。”
  梁笑笑看着疲惫不堪的神父,很不好意思。连连道歉,用英语说:“愿上帝饶恕他的罪恶。”
  邬桑则一跃而出,笑着跑进了教堂。
  从忏晦室里传出了秦奋絮絮叨叨嘟嘟囔囔的声音。邬桑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伏在外面偷听。忏悔了这么多个钟头,我们的秦奋同志,才刚刚忏悔到20世纪80年代的事儿。
  只听他说道:“……有我的朋友邬桑,我也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儿。80年代在北京的叫候,他在外企工作,那时候在外企工作就了不得了,高等华人,能进北京饭店、友谊商店,能换外汇券,尤其是特招女孩儿待见。我追女孩,一个也追不上,长期没有女朋友。他倒好,女朋友一会儿换一个,还都是特漂亮特纯的那种。你他妈小兔崽子有什么了不起呀,长得獐头鼠目猥猥琐琐,要样儿没样儿要才没才,不就会说儿句日本话嘛!你看我吧,长相也不能说有多好,但我有一种特殊特别的气质,招人疼。我要当时就进了影视圈演戏去,今天就没葛优什么事儿了!……”
  邬桑昕到这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儿出来,一步跨过去,一把揪住秦奋的脖领子,喝道:“好啊你个小赤佬,躲到这儿骂我来了!你这叫忏悔吗?你这叫泄私愤图报复!”
  秦奋闹了个大红脸,顾左右而言他道:“哎?神父呢?上厕所所去啦?那我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二人推推搡搡地走出了教堂,上了车。暮色中,汽车又上路了。
  邬桑说:“秦奋,你到底干了多少坏事呀?是不是枪毙你十回都不冤枉你呀?”
  秦奋心情沉痛地说:“水,我想喝水。”
  梁笑笑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他,在自己胸前画着十字,说:“主啊,请你宽恕他犯下的滔天罪行吧。”
  秦奋说:“主把你派到我身边来,就是让你来拯救我的灵魂,带我出深渊的,你可不能辜负了主对你的信任。”
  “我还在苦海里挣扎呢,谁来打捞我呀?”
  秦奋拉住她的手说:“我呀。你不要以为自己真的有那么好,我答应忍辱负重陪你过一辈子,那是替天行道。这一点你务必要有清醒的认识。”
  梁笑笑说:“上帝呀,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吗?”
  秦奋问邬桑:“今晚上住哪儿啊?”
  “知床。”邬桑说了,又有些含糊,“这GPS是不是出毛病了,去知床应该是往东走,它怎么指示我往北开呀?”
  秦奋说:“你最好还是停车找人问问,天快黑了别走冤枉路。”
  邬桑扫了一眼GPS的屏幕,发现附近有一家派出所说:“地图上显示前面不远就有一家派出所,我去问问警察。”
  汽车停在派出所前,一名警察给邬桑指路,邬桑连连鞠躬致谢,跑回车上。
  “没错,原来的路大修,临时改道了。”
  梁笑笑笑着说:“人家GPS不仅有指路的功能,还有识别坏人的功能呢,知道咱们的车上拉着一个大坏蛋,特意把咱们送到警察局来了。”对身旁的秦奋说:“你今天晚上就住这儿。”
  秦奋一脸坏笑,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我今天晚上要替天行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梁笑笑也小声对他说:“那我就跟你拼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知床是北海道东北端的小城,因为独特的地理风貌和物种而闻名。向鄂霍次克海伸出的知床半岛被联合国列为世界自然文化保护遗产。

[NextPage北海道4]

  汽车在国立公园里周旋,邬桑因为之前来过数次,所以临时为他们充当了导游的角色。
  “知床被称为瀑布的王国,其中最著名的有卡穆伊瓦卡温泉瀑布,要登船从海上看,还有福来派瀑布以其涓美而被誉为少女之泪,我们现在的位置就是知床五湖,它像五颗钻一样镶嵌在原始森林里……”
  梁笑笑听了,忙让邬桑停车,然后自己下了车,站在那里,久久凝视着被称为少女之泪的福来派瀑布。一条涓细的瀑布如天上洒下的泪水落入碧绿的湖中。深秋的知床静谧莫测。
  就是在这湖边,她深爱的谢子言抱住她,对她许下了海誓山盟。幸福像湖水一样漫过了她,将她完全淹没,令她感到窒息。她长出了一口气,弯腰捧起一掬清澈的湖水,喂子言饮下。她看着谢子言喝水时嚅动的颈项,简直爱死了这个人,觉得今生今世不再有任何缺憾。而谢子言好像知道了她此时此刻的心事一样,重又把她搂人怀中,紧紧地……
  秦奋坐在车里,用相机的镜头对准一头近在咫尺的雄鹿,镜头中雄鹿昂起漂亮的鹿角观察着他们。他拍下一张,快门的咔嚓声惊动了雄鹿,它纵身一跃逃进了森林。相机的镜头跟踪着鹿影掠过梁笑笑的身影。秦奋用镜头找回梁笑笑,推到她的脸上,他清晰地看到有一行泪在她的脸庞上悄悄地流淌。梁笑笑收回仰望的视线,悄悄抹去了脸上的泪痕。接着她发现了正在用镜头观察她的秦奋,于是朝着镜头露出一丝淡淡的苦笑。
  秦奋拍下了她.放下相机问邬桑:“听说这地方熊特别多是吗?”
  邬桑点头:“是。”
  “伤过人吗?”
  “伤过,熊看起来很笨重,发起攻击的时候速度是非常快的。鹿都跑不过它。”
  秦奋马上担心起在车外的梁笑笑,他推开车门跳下车,招呼梁笑笑:“快回到车上来,这有熊!”
  梁笑笑却不以为然,依然伫立在湖边,说:“我来过这儿,能看到熊是你的幸运。”
  秦奋严肃地喝道:“你少废话,给我上车!”着梁笑笑的手就走。
  梁笑笑很吃惊他的态度,一边不情愿地跟着他往回走,一边问:“你看到熊了吗?在哪儿?”
  “看见就晚了。”秦奋吼道,不由分说把梁笑笑塞进了汽车里。
  梁笑笑说:“你至于吗?这么紧张?”
  秦奋松了口气,也坐进车里,他不苟言笑地说:“你别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出了事我怎么交待?”
  “你要向谁交待?没有人在乎我。”
  秦奋脱口而出道:“我在乎。”
  邬桑也说:“秦奋是担心你,小心是对的。”
  梁笑笑看到秦奋生气的样子,心里觉得一暖,绷紧的脸柔和地笑了,她用手摸了摸秦奋的脸,说:“你真可
  爱,别生气了啊,谢谢你疼我。”
  这时,秦奋看见迎面走来两个旅行者,便对邬桑说:“你问问他俩有没有看到熊?
  邬桑翻译了他的问话,只见两人立刻表现得十分紧张,指着山上和邬桑急切地叙述。秦奋追问道:“他们说什么?”
  邬桑说:“他俩说,进山的时候他们是四个人.现在只剩他们两人了,那两个人已经被熊给吃了。”
  在秦奋诧异的瞬间,那两个日本人憨厚地笑了。秦奋一看,也笑了,说:“谁说日本人没有幽默感,
  也他妈一点儿正经没有。”
  在国立公园的休息站,准备进山的游客在草坪上接受着遇险的逃生训练,几个人纷纷躺在草地上,梁笑笑也按照救生员的要求趴下,一动不动。几头披着熊皮的人出现,模拟着熊的动作在卧倒的游客中寻寻觅觅。扒拉扒拉这个又扒拉扒拉那个。
  保安人员一边示范一边讲解:“当你遇到熊的时候,不要惊慌,也不要跑,要站住,然后慢慢地后退,不要和它对视,不要让它感到你对它有威胁。万一它要企图攻击你,你应该马上趴在地上,脸朝下屏住呼吸不要有任何的动作,熊是不会吃死去的动物的……”
  披着熊皮的秦奋,赶走了一头正在企图靠近梁笑笑的假熊,用熊掌拍了拍装死的梁笑笑,见她没有动静,索性把她整个人脸朝上翻过米,然后,贴上去脸对着脸地观察她,还用熊鼻子在她的脸上闻了闻,弄得梁笑笑皱着眉,紧锁双目,却一动也不敢动。
  “这么好看,吃了怪可惜的,不如留着生小熊。”秦奋呜呜噜噜地说道。
  梁笑笑忍不住睁开眼睛,看到秦奋正顶着熊头近在咫尺地端详她。
  梁笑笑说:“你的眼神不像熊。”
  秦奋问:“像什么?”
  “像大灰狼。”
  “后悔认识我了吧?”
  梁笑笑抚摸着他的熊皮说:“不后悔,很开心。”
  秦奋索性熊一样卧在她身边.说:“你要嫁给我,我让你天天都跟喝了蜜一样。”
  梁笑笑拍拍他的熊爪:“你真的想娶我吗?”
  “你要愿意,咱们今天晚上就拜天地,回去再补办手续。”
  梁笑笑叹了口气,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你这头大坏熊。”
  秦奋心里一阵激动,在她的嘴唇上吻了一下。
  这时邬桑陪着救生员赶过来,救生员严厉警告梁笑笑:“你不应该和熊交谈,熊会把你撕碎的。”
  梁笑笑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嘲讽,她用小得只能让自己昕到的声音说:“我已经被撕碎了。”
  傍晚时分,秦奋和梁笑笑并肩坐在岩石上,居高临下俯看着暮色中的罗臼镇,山风吹过,梁笑笑的头发在风里吹拂,她看上去有一些冷。
  秦奋问她:“冷吗?”
  梁笑笑点点头。
  秦奋说:“回去吧。”
  梁笑笑摇摇头。
  秦奋把自己的一件套头衫披在她的肩上,自己掏出烟,梁笑笑从他手里要过打火机想为他点燃香烟,因为风大,点了儿次都被吹灭了。秦奋说:“让我自己点吧,好码?”
  梁笑笑不给他打火机,说:“不好,我想给你点。”秦奋把烟卷从自己的嘴上取下放在她的嘴唇上,然后用身体护住风,火焰映亮梁笑笑的掌心,她埋下头去终于点燃了香炯,吸了一口把烟放回到秦奋的嘴上。梁笑笑头枕着秦奇的肩,平静地问他:“想要我吗?”
  “想。”
  “今天晚上我是你的。”
  “只是今天晚上吗?”
  “嗯。”
  秦奋沉思着,过了许久,才说:“只这一晚我不要。”
  梁笑笑有些意外,她面对秦奋,盯着他问:“为什么?”
  秦奋不说话。梁笑笑说:“你不是觉得我很好看吗?我想报答你。”
  “我不欠你这情,我还不起。”
  “我不要你还,这是你该得的。”
  秦奋用手按住她的嘴:“别说了,你就让我犯一回傻吧。我爱上你了,不想糟蹋你。”
  梁笑笑眼泪下来了,她心里漾起一阵暖流,但她挂着泪笑着说:“是我傻。”
  夜深了。
  秦奋头枕着双臂躺在榻榻米上不能入睡,旁边的邬桑却已经睡得鼾声四起。他拿出相机,找到那张偷拍梁笑笑的照片久久端详着。
  梁笑笑住在他们隔壁。她洗了澡,梳了头,静静地坐在榻榻米上发呆。然后她摸出手机,犹豫良久,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终于拨通了谢子言的电话。电话响了几声后,里面传来秘书台小姐的声音。她想留言,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秦奋醒了,他转了个身,看见一封信就摆在枕边。秦奋一屁股坐起来,匆忙打开信封,借着晨光展开信纸,读道:哥哥,这几天我一直用邬桑的眼光看着自己.真是一个奇怪的女人,大老远跟着你跑来这里.却一直在推开你。但你明白我是怎么走到这儿来的。我努力地挣扎,希望把自己从绝望的深渊救起来,我也曾希望善良的你和干净的北海道能让我找回人生的美好,这是我此行的私心。但可恨的爱情已耗尽了我的全部,我愈是挣扎,记忆愈是把我往下撕扯,今天傍晚,在我人生的最后一个黄昏,我看到了你更可爱的一面,也看到了自己的无助和猥琐。
  你是绝佳的伴侣,要是早几年碰到你……与你只能擦肩而过是我傻,也是老天给我的惩罚。我走了哥哥,不用找我,但千万要原谅我看完了信,秦奋的心一下揪紧了,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脑子飞快地回忆这几天来的每一个细节,他算了一下时问,现在天剐亮,自己睡着也不过只有两三个小时,梁笑笑把信放在他的枕边的时间也许只有一个小时,他应该马上去找她,可是去哪里找呢?这时他的脑子里猛地闪过一个画面,那是被称为少女之泪的福来派瀑布。
  秦奋使劲摇醒了邬桑,急迫地说:“快,带我去福来派瀑布。笑笑出事了。”
  邬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叫道:“什么?出什么事了?”
  秦奋也不答话。二人急急忙忙穿上衣服,飞跑出去……
  梁笑笑从福来派瀑布上面的悬崖上飞身坠下时,刚好被途经那里的两个巡山人员发现。当时他们正好从湖边经过,一个人影从天而降坠入湖中,在湖面上激起一层巨大水花,两个人瞬间被惊呆了,旋即,他们中的一人马上甩掉衣服,纵身跃人湖中,另一个人则迅速用对讲机报警求援。
  因为巨大的冲击力,梁笑笑在砸破水面的瞬间就陷入了昏迷,她口吐鲜血,身体拖着血水向湖底沉下去,救援的人循着水中的血色摸索着找到她,另一个人也潜入湖中加入了营救,他们把她的头托出了水面,两个人协力将梁笑笑拖到了岸上。
  秦奋他们赶到时,梁笑笑已经被救护车送去医院了,在岸边烤火的巡山员向赶来的警察和邬桑叙述了事情的经过。
  秦奋独自蹲在湖边,望着恢复了宁静的湖面。这时他的心里一阵难过,眼泪情不自禁流下来。
  邬桑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背,说:“救护车来的时候她已经苏醒了,伤得不轻,幸亏抢救及时,算捡了条命。”
  秦奋背对着邬桑抹了一下泪,没有吱声。
  邬桑说:“这丫头怎么这么想不开呀?这几天我还以为她被你忽悠得挺开心呢。”
  秦奋长叹了一口气,说:“真他妈的傻死了。遭这么大的罪,我他蚂非娶她不可,甭管她摔成什么样,我都接着。”
  几天以后。
  医院的重症监护病房里,梁笑笑渐渐地醒来,她的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脖子上支着颈托,身上腿上多处打着石膏,她看见了守在病床前的秦奋。
  秦奋用尽可能轻松的口气说:“你可真够淘气的,我就算不省心的了,你比我还不让人省心。”
  邬桑在旁边说:“秦奋都好几天不吃不喝了,你让他心疼死了。”
  梁笑笑目不转睛一直望着秦奋。
  秦奋小心翼翼捧起她的手,轻轻地摸着,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说:“哥知道你心里委屈,咱们笑笑是最坚强最勇敢的,有哥陪同着你,没有过不去的事。”
  梁笑笑因为伤得很重,脸上做不出任何表情,可是秦奋能够感觉被他捧着的手微微地动了一下,似乎是竭尽全力地想要触摸到他的手掌。
  秦奋把邬桑送出医院,上了车。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安静地坐了一会儿,邬桑说:“行了,我走了。好好善待她吧,这是个实心眼儿的好姑娘。死了这回,对那个人的心也就死了。”
  秦奋点点头,掏出一个信封,放在车上,有点儿动感情地说:“这是给你老婆和孩子的,咱哥俩十几年没见,再见又不知道是哪一年了。保重。”
  邬桑说:“她现在这样正需要花钱呢,你就别跟我这儿瞎客气。”
  秦奋说:“钱对我来说不是个事,就缺朋友,最要好的这几个都各奔东西了,有时候真想你们,心里觉得特别孤独。”
  秦奋”下了车,隔着车窗向朋友挥手道别。
  邬桑开车上路了,想着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想着秦奋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心里感慨万端,不知是什么滋味。他打开了车上的音响,是那首《星之语》,邬桑随着歌声唱起来,唱着唱着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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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集冯小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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