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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名女知青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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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家是不可能了,以后在我没多少日子啦。”

  老支书大林叔疑望着张老师。

  张老师说:“是我砍了小李村的人头。”以这话来回答老支书的疑问,话出口连张老师都深感不妥。从内心深处,他还并没有最后下了死心,只是觉到在人生中遇到了千载难逢的机遇,让这般好的时机失之交臂,会造成终生的遗憾。这话使老支书十分愕然,脸上立刻有了雪白。张老师,你可千万不要因为家破人亡想不开,老支书说,我已经给村长那东西说过,是我砍了小李村的人头。张老师笑笑,说没啥儿想不开,我对啥儿都想开了。

  说啥儿都想开了,其实还不然。很多事情他还正在想。梅的走离,他把最重要的原因归罪于自己对儿子看护的失妥,使儿子死了,才使梅终于离开张家营。事实倒不尽然如此。早几年前,梅在内心就将乡村社会和都市生活矛盾起来。先前她几年回家一次,后来是一年一次,甚或一年几次。家有老父,都市繁华,乡村沉闷而又闭塞,回家本无可非议,只是她每次从城里回来,便有无尽的叹息,枕着张老师的胳膊黯然伤神,有时望着熟睡的儿子热泪盈盈。教完了书,同张老师说得最多的是省会的亚细亚商场。还有华联商场,商城大厦,贸易中心,中国第一服装城等等。终于有一天,她酝酿了一项计划:春节将至,回家运来一批服装卖掉。虽然和张老师都是乡野书生,但乡土社会经过许多年的变迁,观念上除了婚丧嫁娶的旧规,对钱也比早几年看重十成。村长给学校捐过了款,也当了村长,扩建了砖厂,很多村人去出力挣钱,都欲准备盖房。张家营也决不仅有张老师那三间土瓦房,村长的洋楼已经旗帜样竖了起来。所以张老师也不会贸然反对梅的计划,更何况她娘家为都市,婆家为乡村,知己知彼,岂可以平常对她的计划进行臆度。刚放年假,凑了八百元钱。张老师和梅一同搭汽车,换火车,一天两夜赶至省会,顾不了许多事情,两个人到服装商场,以童装和青年装为主,专买那些款式陈旧,价格低廉,在城市滞销,甚至几乎没人问津的服装,连扛带抬,含辛茹苦地运回家里,正赶上春节前的两个乡村庙会。经过周密地算计,梅说我们每年这样跑几次,就可以盖起和村长家一样的楼房,如果生意好了,我们就辞去教师,再雇两个人,在镇上开个都市服装店。有了钱,便没有办不成的事。孰料在乡村庙会上,两个教师从事买卖,本就有了许多难堪,可那丰收的人头,高高低低,板栗一样窜动,从他们挂起的服装前过去,无人不去注目,却又极少有人真买。偶有卖出手的,也都是在乡土社会被称为不规矩的人才买。男的是那些被说成地痞流氓者,女的是被以为浪荡胡骚之流。而真正卖得快的,倒是别人从洛阳收购来的旧衣旧鞋。有的时候,看那姑娘俏丽,对某一件在城里过时五年以上的衣服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挑看,却又迟迟不肯从口袋掏钱。

  这次生意的失败,对梅是又一沉重的打击。过完年,梅又默默到老君庙小学教书,比起往日,话又少了许多许多,除了辅导辅导孩子的功课,几乎连都市的繁华也很少提起。

  时光悠悠,光阴荏苒。转眼又到了麦假。放假的前一天,她又突然想东山再起。张老师处于一种多余的担心,总预感她和孩子一道走了,也许就不再回来,或者迟迟不肯回来,没有让她带上孩子,说留下吧,你不在家,让孩子帮我一个麦收。岂知就是这次走离,她却再也见不到了孩子。埋了孩子,张老师跑八十里路到县城给她发了电报。匆匆从省城赶回,到张家营看到的却是埋葬孩子的一堆黄土。伏在那堆黄土之上,梅从中午哭到傍晚,又从傍晚哭到三更,悲天哀地,死去活来。张老师死死地跪在儿子的坟前听她哭泣。与其说是跪在儿子坟前,倒不如说跪在梅的面前;与其说是向儿子哀祷,倒不如说是向妻子赔罪。

  夜是黑到了极处,山梁上奇异的静寂。张老师向梅说了孩子的落水,说了自己抱着孩子的呼叫,说了乡村大夫倒背孩子的颠荡,说了两个小伙提着孩子双腿穿梭般奔跑。说完了,以为她会揪着他的身子哭闹。让他还她孩子,可她却没有这样,只凝视着黑漆漆的乡村,叫着张老师的名字说:“我对不起你了,我想返城。”

  张老师默了一阵,觉得终于等到了她说这话的时候,他说:“由你,想走就走吧,我误了你半生;只要你不恨我和这乡下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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