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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存在

 
  “丁零零……”清脆的闹钟铃声把主人从沉睡中唤醒,向他宣告又一天的来临。至于为何不选一首美妙的歌曲,而选这个有些“古老”的声音作为铃声,他也说不很清楚,只是突然觉得这个声音听起来很舒服。
   上面的“他”,名叫樊离,相貌平平,不善交际,一直单身。他来自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庄,熬过十年寒窗,走过高考的隘口,经受大学四年的历练,来到现在这个城市,工作,生活。他用交过房租付过各种杂费之后所剩无几的工资勉强支撑着梦想,并一度以为这就是生活的全部,是生命所有的意义。
    让闹钟闭嘴后,他又相继运行了诸如更衣洗漱等常规程序,然后坐到了电脑前。在开机的时间里,樊离望向窗外。薄薄的雾中,阳光经过处悠闲地游荡着一颗颗灰尘,汽车鸣笛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城市就要苏醒了。
    打开电脑,一串串洋溢着温暖的问候漂浮在他眼前:“在那里过得怎么样啊”、“要好好照顾自己哦”……这些话来自千里之外的天涯海角,在显示器上泛滥。而因为看多了这些像是出自同一张无聊之口的无味的话和不需要回答的问题,他也明白了这些不过是礼节性的寒暄,也不再傻傻地动容,用“长篇大论”去回应。现在他只是三言两语地草草敷衍,甚至干脆一言不发,装作没看见。
     早饭?别开玩笑了,那早已是几年前的事了。樊离匆忙地出门,谢天谢地,他刚好赶上了这一般公交。有人说,公交才是最好的健身房,可以同时练臂力,练柔韧性,实乃高见。而这恐怕是樊离仅有的体育锻炼了。车里很安静,人们不是在低头看手机,就是在闭目养神。好像每个人都藏着许多秘密,生怕一开口就走漏了风声。樊离不自觉地想起了在家乡上高中那几年,公交车里虽然也有各色人等,但与安静挨不着边,很多人都在交谈,絮说各自琐碎的生活。那些公交车,像是载着缩小了的世界。不知为何,樊离不禁怀念起那时的嘈杂。可这个感觉刚刚在心里发芽,他就马上把它掐断:“呸!我都想了些什么呀?!”此时的路上,已经车水马龙,有些不幸的人,还要再水泄不通的车流里等待。
     到了办公室,早来的同事杨帆简单地招呼:“樊离,来了啊”,答:“今天还挺早嘛!”“是吗?我也觉得诶。”“哎,给你根杆子,你还顺着往上爬了。”“哈哈……”简单的对话,倒是让樊离露出了真心的笑。他本来就是一个爱笑的人啊,“距离真的会产生美?”樊离暗暗想着。
    走近自己靠窗的位子,樊离开始了生活的主要内容。可工作了一会儿之后,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符、眼花缭乱的图片,他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可能是昨天吃什么东西不对了吧,或者是昨晚没睡好。”他向自己解释。为了减轻那种感觉,他暂时停下,靠在椅子上,向窗外看去。鳞次栉比的高楼和不那么清新的空气,阻止了视野向更远的地方扩展。玻璃外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金色的光,竟然也会让眼睛受到煎熬。“在这里,飞鸟也会失去方向吧。”樊离想。路上的车“如胶似漆”地黏在一块儿,像要被煮熟的鱼,不能自如地游动。
    下班了,杨帆凑到他跟前,“走吗,樊离?”他答道:“哦,我的还没弄完,晚一会而再走。”杨帆奇怪地问:“你怎么了,以前干什么都挺利索的啊,不会是生病了吧?”樊离笑出声来:“没事儿,身体好着那,一口气上五楼。”“那好,我先走了,你可别太晚啊。”杨帆微皱着眉头转身离开。杨帆刚走不久,主任也经过这里,看到樊离还没走,就顺便开了腔:“樊离啊,你这几天好像不在状态啊。”听到声音,樊离抬起头,用力眨了一下酸涩的眼,“是主任那,您别担心,我这不是在加班吗,一定会完成任务的。”“那你可要快点。”说着主任向门口走去。“您就放心吧,主任慢……走。”还没说完,办公室里已经只剩他一个人了。樊离突然冷笑了一声,笑自己?笑主任?笑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管不了那么多,他又投入了工作。天色渐渐暗下来,一派可以直视的灰色,倒与这灰白的空气相称了。偶尔有黑色的鸟群飞过,颇有几分“衡阳雁去无留意”的意境。五彩缤纷的霓虹灯还没亮起来,斑斓的城市在这一刻单调下来,像一个殷勤跑完了全场却一球未进的球员,站立不动,眼神忧郁,思考着什么。
    终于忙完了工作,下楼之后,樊离走到街头。夕阳在山,红色的光穿过层层阻隔,洒在街上,也沾在了樊离身上,他出身地望着那束光来的方向。人群熙攘,樊离看起来却是那么孤单。此刻,如果地上的落叶被风吹起,安慰似地在他身边盘旋,就更有几分童话意味了。可惜,天气好得很,一丝风也没有。那落叶安份地一动不动,果然没有童话。
    本来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工作,今天他却感觉特别累。“该不会真的生病了吧?”他也有点担心了。刚一碰到床,就像被孙悟空施了魔法一样,沉沉地睡去了,好像着急去赶赴一个约会。
    “丁零零……”清脆的铃声过后,一群孩子争先恐后地跑出教室。闹着,笑着,他们把在课堂上不好好听讲而瞎想时冒出的稀奇古怪的想法相互分享。樊离快活地跑到大门旁边的窗户前,高高的窗台上整齐地摆着一排信件。他还记得有一次看见一个信封的背面写满了字,而那就是信的内容,于是他觉得那写信的人一定不怎么聪明。她踮起脚,双手扒在窗台边上,从左到右一封封看过。忽然,他眼睛一亮,终于找到了那封署名“樊依”的信,那是在很远的地方打工的姐姐寄回来的。拿到了信,像捡到了宝贝,他飞快地朝家跑去,想尽快让妈妈知道这个好消息。这时已是傍晚,太阳把它烧红了的金光轻轻铺展在青翠的田野里。在这中间,有一个满脸笑容的孩子,有一份足够清澈的心情,有一条回家的路……
    樊离做了一个梦,或者说,他真的是去赴约了,一场在记忆开始的地方和自己的约会。醒来的时候,他头昏脑胀,坐在床边,双手掩面,陷入了和梦一样深沉的回忆。
    我们就像一朵蒲公英,在那个叫做家的地方成长,却总向往着更远更广阔的地方。我们只注意到自己离一些美好的东西越来越近,却不曾发觉,自己正离另外一些美好的东西越来越远。慢慢地,回去的路在我们身后荒芜,我们只能固执地从心里那个所谓“梦想”中寻求寄托。也许,人生原本就是这样,只是我们来不及知道而已。
     迟疑着,樊离推开房门。他浅浅地扫视了一下这个生活了一年多的地方。虽然依然是昨天的场景,依旧是未改变的秩序,但是他却觉得,眼前的世界,渐渐地模糊了……


    作品集青箬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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