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肉之计(4)
时间:2014-05-29 作者:古龙 点击:次
他凝视着掌中的冷灰:“我们之间的情感,已如这死灰一样,是绝不会复燃的了。” 这的确是很件奇特、很有趣的事,其中牵涉到的,又是两个最不平凡的人。 一个是天下英雄第一的男人,一个是世上最神秘、最美丽的女人。 柳长街的见闻虽不广,却也久已听到过她的传说。 她的传说很多。 有关她的传说也和她的人一样,神秘而美丽。 江湖中的英雄豪杰,人人都想见她,却永远也见不到她一面。 所以有很多人都喜欢称她为“相思夫人”,因为她实在引起了无数人的相思。 谁也想不到这位相思夫人,居然就是龙五的妻子。 他们的关系竟也如此神秘、如此奇特。 她既然是他的妻子、他的朋友,为什么又是他的仇敌? 他们本该是一对郎才女貌的恩爱夫妻,为什么会离异? 这其中当然也有一段奇特曲折的故事,柳长街实在很想听龙五说出来。 谁知龙五说话的方式,也和他的人一样,总是如神龙见首不见尾。 他居然突然结束了这段故事,突然就改变了话题,淡淡道:“这已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世上知道这件事的人,并没有几个,你也不必知道得太多。” 柳长街并没有露出失望之色,他显然也是个很善于控制自己的人。 龙五道:“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就够了。” 柳长街在听。 道:“我要你去对付的人就是她,我要你到她那里去,为我拿一样东西回来。” 柳长街道:“是去拿?” 龙五冷冷道:“你若愿意说是去偷,也无妨。” 柳长街长长吐出口气,道:“那么我至少还需要知道两件事。” 龙五道:“你说。” 柳长街道:“到哪里去偷?去偷什么?” 龙五先回答了他后面一句话:“去偷一个箱子。” 他挥了挥手,那青衣白衫的中年人,就捧了口箱子出来。 箱子并不大,是用黄金铸成的,上面镶着很精细的龙凤花纹,还嵌着碧玉。 龙五道:“和这口箱子完全一模一样的箱子。” 柳长衔忍不住问:“箱子里是什么?” 龙五迟疑着,终于道:“你本来不必知道的,但我也不妨告诉你,箱子里有一瓶药。” 柳长街很意外:“只有一瓶药?” 龙五点点头,道:“对我说来,这瓶药比世上所有的珍宝加起来都珍贵。” 他眼睛刀锋般凝视着柳长街,慢慢地接着道:“你应该看得出我是个病人。” 柳长街当然看得出。 只不过他也看得出,这个病人只要一挥手,就可以要世上大多数健康无病的人死在他面前。 龙五凝视着他脸上的表情,忽然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这世上病人有很多种,我也许是天下所有的病人中,最可怕的一个,但病人毕竟是病人。” 柳长街也在迟疑着,终于问道:“只有那瓶药才能治好你的病?” 龙五道:“你也该听说过后羿和嫦娥的故事。” 后羿射落九日后,赴西天求王母给他一瓶不死的神药,却被嫦娥偷服了。 嫦娥虽然已不死,换来的却是永恒的寂寞。 嫦娥后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龙五道:“我们的故事,也和他们的故事一样。”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柳长街却已明白。 龙五也许因先天质弱,也许是因为练功入魔,得了种不治的怪病,就像是附骨之蛆般折磨着他。 后来他终于求得一瓶灵药,可以治他的病,但却被他的妻子偷走了。 所以他心里虽然恨她入骨,却还是不敢得罪她,因为他怕她毁了那瓶药。 所以他虽然想找人对付她,却又生怕消息走漏,被她知道。 龙五目光凝注着远方,脸上带着种说不出的伤感与寂寞之色。 难道他们这故事中,寂寞的不是嫦娥,而是后羿? 龙五缓缓道:“我知道她偷去那瓶药之后,绝没有后悔,也不会寂寞,她已利用那瓶药,要我为她做了很多件我不愿做的事。” 他眼睛里的伤感寂寞,已变成愤怒怨毒:“所以我要不惜一切,也得将那瓶药拿回来!” 柳长街忍不住再问一次:“到哪里去拿?” 龙五道:“你当然想得到,要从她手上拿回一样如此重要的东西,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柳长街已想到。 龙五道:“她将那箱子,收藏在栖霞山一个秘密的山窟里,又找来了七个亡命江湖,在世上已无立足之地的巨盗,为她看守那山窟。” 柳长街立刻想到杀人如闪电的“一手七杀”杜七。 龙五道:“那山窟的秘室外,有一道千斤铁闸。” 柳长街立刻想到了天生神力的石重。 龙五道:“那箱子放在秘室中一道暗门里,要进入那秘室,打开那暗门,要先开七道锁,每一道锁都是由当世最盛名的巧匠制成的。” 柳长街又想到了公孙妙。 龙五道:“最重要的是,那山窟距离她的住处近在咫尺,一有警讯,她随时都可以赶去,只要她一赶去,世上就绝没有任何人再能将那箱子拿走了。” 柳长街轻轻叹了口气,他忽然明白一件事——龙五对栖霞夫人的忌惮,并不是完全因为那瓶药,至少有一半是因为她的武功。 她的武功显然绝不在龙五之下。 龙五道:“幸好她有个很可笑的习惯,她每天子时就寝,上床前一定要将全身每一分、每一寸都涂上一层她自己特制的蜜油。” 他目中又露出憎恶之色,接着道:“这件事每天都至少要费去她半个时辰,她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总是将自己锁在房里,就算天塌下来,她也不会知道。” 柳长街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离异的了。 他的妻子若是每天上床前也都要花半个时辰做这种可笑的事,他也一样受不了的。 这种世上也许没有一个男人能受得了——无论谁都应该想像得到,每天都要抱着一个全身涂着蜜油的妻子上床睡觉,是件多么可怕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