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木好意思的沉默,几个孩子脸红了。他们还没有学会区别粗俗科学与纯粹科学之间的重大的却也微妙的差异。但毕竟有一个学生鼓起勇气举起了手。
“人类以前就是……”他犹豫了,血往面颊上涌,“胎生的。”
“很对。”主任赞许地点点头。
“那时在婴儿换瓶的时候……”
“出生’的时候。”他受到纠正。
“晤……他们是父母生出来的——我的意思是,不是现在的婴儿,当然,而是那时的。”可怜的孩子语无伦次了。
“简而言之,”主任总结道,“那时生孩子的就是爸爸和妈妈。”这话实际上是把真正科学的污物猛然向孩子们羞得不敢抬头的沉默砸过去。“妈妈,”他往椅子后面一靠,大声重复着,把科学硬揉进他们的脑子,“这些都是不愉快的事实,我明白。不过大部分的历史事实都是不愉快的。”
主任回头又说起了小鲁本——小鲁本。有天晚上小鲁本的爸爸(一砸!)和妈妈(二砸!)不小心忘了关掉小鲁本房里的收音机。
(因为,你必须记住,在那野蛮的胎生繁殖时代,孩子们都是在爸爸(又砸!)和妈妈(再砸!)身边长大,而不是在国家的条件设置中心长大的。)
在那孩子睡着的时候,伦敦的广播节目突然开始了。第二天早上令他的砸和砸(较为胆大的孩子竞偷偷彼此望着傻笑起来)大为吃惊的是,小鲁本醒过来时竟能一字不差地背诵一个奇怪的老作家的长篇说教。那是少数几个被允许把作品留给我们的老作家之一,名叫乔治悄伯纳。他正按照一种经过考证确实存在过的传统讲述着自己的天才。那些话当然是完全听不懂的,小鲁本背诵时者挤眉弄眼,格格地笑着。他们以为孩子发了疯,急忙请来了医生。幸好医生懂得英语,听出了那就是肖伯纳头天晚上广播的那段话。医生明白此事的意义,便写信给医学刊物报告了。
“于是发现了睡眠教育法,或称‘眠教’的原则。”主任故意停顿了一下,引人注意。
原则倒是发现了,但把它运用于有利的实践却是许多许多年以后的事。
“小鲁本的病例早在我主福帝的T型车推上市场以后不过二十三年就发生了,”(说到这里主任在肚子上画了个T字。所有的学生也虔诚地照画。)可是……”
学生们拼命地记着。“睡眠教育,福帝二一四年正式使用。为什么不在以前使用?
理由有二。(a)……”
“这些早期的实验者,”主任说道,“走错了路,把睡眠教育当做了智力培养的手段……”
(他身边一个打盹的小孩伸出了右臂,右手在床边无力地垂下了。有声音从一个匣子上的圆格栅里轻轻发出:“尼罗河是非洲最长的河,是地球上第二条最长的河。虽然长度不如密西西比一密苏里河,它的流域长度却居世界首位,流经的纬度达三十五度之多……”
第二天早餐时,“汤姆,”有人说,‘你知道非洲最长的河是什么河吗?”对方摇了摇头。“可是你记得从‘尼罗河是……’开头的那句话吗?”
“尼罗河是非洲最长的河,是地球上第二条最长的河……”话句冲口而出。“虽然长度不如……,“那么现在回答我,非洲最长的河是什么河?”
目光呆钝,“我不知道。”
“可是尼罗河,汤米。”
“尼罗河是非洲最长的河,是地球上第一,二条……”
“那么,哪一条河是最长的呢,汤米?”
汤米急得流眼泪了。“我不知道。”他哭了出来。
主任指明,是他那哭喊使最早的调查人员泄了气,放弃了实验的。以后便再也没有做过利用睡眠时间对儿童进行尼罗河长度的教育了。这样做很对。不明白科学的意义是掌握不了科学的。
“可是,如果他们进行了道德教育,那就不同了,”主任说着领着路向门口走去。
学生们一边往电梯走一边拼命地写着:“在任何情况下道德教育都是不能够诉诸理智的。”
“肃静,肃静,”他们踏出十四层楼的电梯时,一个扩音器低声说着,“肃静,肃静。”他们每走下一道长廊,都听见喇叭口不疲倦地发出这样的声音。学生们,甚至主任,都不自觉地踏起了脚尖。他们当然都是阿尔法,但就是阿尔法也都是受到充分的条件设置的。“肃静,肃静”,这断然的命令让十四楼的空气里充满了肃、肃、肃的嘶沙音。
他们赔着脚走了五十码,来到一道门前,主任小心翼翼地开了门。他们跨过门槛,进入了一片昏暗,那是个宿舍,百叶窗全关闭了。靠墙摆了一排小床,一共八十张。一片轻柔的有规则的呼吸声和连续不断的喃喃声传来,仿佛是辽远处微弱的细语。
他们一进屋,一个护土就站了起来,来到主任面前立正。
“今天下午上什么课?”他问。
“开头的四十分钟上《性学发凡》”她回答,“现在已经转入《阶级意识发凡》。”
主任沿着那一长排小床慢慢走去。八十个男女儿童舒坦地躺着,轻柔地呼吸着,面孔红红的,平静安详。每个枕头下都有轻柔的声音传来。主任停了脚步,在一张小床前弯下身子仔细倾听。
“你说的是《阶级意识发凡》吗?我们把声音放大点试试看。”
屋子尽头有一个扩音器伸出在墙上。主任走到它面前摁了摁按钮。
“……都穿绿色,”一个柔和清晰的声音从句子中途开始,“而德尔塔儿童则穿咔叽。爱扑塞隆穿得更差一些。爱扑塞隆们太笨,学不会读书写字;他们穿黑色,那是很粗陋的颜色。我非常高兴我是个比塔。”
停顿了片刻,那声音又开始了。
“阿尔法儿童穿灰色。他们的工作要比我们辛苦得多,因为他们聪明得吓人。我因为自己是比塔而非常高兴,因为我用不着做那么辛苦的工作。何况我们也比伽玛们和德尔塔们要好得多。伽玛们都很愚蠢,他们全都穿绿衣服,德尔塔们穿咋叽衣服。啊,不,我不愿意跟德尔塔孩子们玩。爱扑塞隆就更糟糕了,太笨,他们学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