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蔫儿猴

蔫儿猴
  曾住在我家不远的蔫儿猴死了。
  蔫儿猴姓石,我至今不知他的大名。他比我小不了多少,可一年级他就上了三年。毛主席万岁的毛字,至今愣是不会写。多冷的冬天,他只有一件破绒衣,永远穿着一双露脚趾头的黄胶鞋。
  
  蔫儿猴亲妈生下蔫儿猴不久,蔫儿猴爸在矿上出了事,被冒顶的煤块砸折了一条腿。而那时蔫儿猴爸正跟一个寡妇腻糊着呢。亲妈一股火就死了。蔫儿猴的生命力挺大,就喝点玉米糊糊也活下来了。蔫儿猴爸耐不住寂寞,就把那寡妇接来,就成了蔫儿猴的后妈。
  
  后妈长着一副凶样,常打蔫儿猴。最狠的时候,手指甲都被后妈用钳子给钳下来了。好几天那手指都血肉模糊,也没见他上药包扎,只是抓了几把黄土面,撒在了伤口上。蔫儿猴十岁了,还光赤溜的在闹市走。吓得那些小女孩们不敢上街......
  
  蔫儿猴总是吃不饱的,他就到垃圾箱里捡些破瓜烂果来填补肚皮。
  
  蔫儿猴的后妈又生了个女儿,好几岁了的妹妹还吃他后妈的奶。他好生羡慕!那天他也胆肥,也去摸他后妈的**。他很惊喜,怪不得爸就喜欢摸后妈的**,原来这么软和。那后妈也愣了一会,反应过来后,一脚就把蔫儿猴踹了个跟头。拿着火钩子,在炉子里烧红了,就烫在了蔫儿猴那手上。皮肉被烧焦了的臭味,迅速弥漫开来。蔫儿猴好像烧明白了,甩着手逮个空儿,跑了。
  
  蔫儿猴抓了把土面子,糊在手上,止住血。也怪,他愣是没感染过。
  
  那天他在饭馆吃了点扔在泔水桶里的剩饭汤,又啃了几块别人扔掉的西瓜皮,踡缩在幼儿园的滑梯那睡呢。被居委会主任邢大妈看见了,要把蔫儿猴送回家。蔫儿猴很惊恐,跪在邢主任面前,说:"别呀别呀!"然后兔子一样蹦跳着跑了。邢主任望着瘦弱的伤痕累累的背影,眼睛有些湿润......
  
  邢主任领着居委会的几个老大妈,闯进蔫儿猴家,把那后妈训了一顿。那后妈更凶,跳着脚骂:"你们那玩艺痒愿意让他干,你们把他领走!这个臭流氓应该枪毙!"蔫儿猴爸拐着残腿在一边唉声叹气,众大妈气得也不知再说啥。只有指责,派出所也出面了,可派出所也没辙,一是那后妈正在哺乳期,二是那后妈有严重的哮喘病。
  
  蔫儿猴算是回家了,是被他爸给揪回去的。那后妈还是打他,也不给他饭吃。蔫儿猴饿极了,就偷吃了留给妹妹的白面馒头,刚咬了一大口,就让后妈逮了个现形。蔫儿猴面对白馒头的诱惑,他全身不顾后妈,而是继续吞吃着白馒头,后妈的棒子雨点般打过来,手中剩下的小半块馒头掉在脏兮兮的地上。蔫儿猴不顾疼痛,捡起馒头就跑。正巧被他爸堵在了门口,他被罚跪了。可这次他没哭,他终于尝到白面馒头的香味了!只可惜那小半块馒头,让后妈喂鸡了,后妈还说养个鸡能下蛋,养你就知道偷......
  
  蔫儿猴忽然对女人感兴趣了,和邻居们的小女孩搂搂抱抱。不知怎么被人发现了,被送到了民兵小分队。那时公检法都被砸烂了,只有从各单位抽调出来的人员组成了民兵小分队,其职责相当于派出所。
  
  蔫儿猴老老实实的被绑上了,只是痴痴的笑。打疼了也不哭,还是痴痴的笑。把民兵小分队队长都笑迷糊了,这小子傻子吧!?去他家,他爸不在。找他后妈,那后妈 很冷淡,只请求政府赶快把他判刑或者直接把他枪毙得了。小分队队长也是个青不愣子:"你你混蛋!你后妈呀!"那后妈也梗脖子喴:"我就是后妈!咋的!"
  
  小分队找来居委会主任邢大妈,邢大妈说那孩子可怜,生下来就没妈。那后妈总打他,那亲爸也不把孩子当人,你们看这满身伤疤,这手指甲都被后妈拿钳子给夹下去了,到现在都没出全呢!说着说着,把民兵小分队的队长和俩个女民兵的眼睛都说湿润了。有个女民兵,还给蔫儿猴买了两面包。那蔫猴甩了甩被绑得酸麻的膀子,拿起面包就吞了一半,把他 噎得直翻白眼 ,赶紧跑到水笼头那,喝了一大口自来水,这才喘过气来。
  
  蔫儿猴也没出啥大格,教训了几句,就被放了。他很得意,抓进来还吃了俩面包。也唱起了样板戏,"鸠山设宴....."虽然有些像狼嚎,可他觉得真好听。天天听样板戏,翻来覆去的就记住了这么一句。
  
  蔫儿猴也很善良,那种善良也是一种本能。他后妈生的小妹妹和邻居小女孩玩火,把柴火垛点着了,后妈吓瘫了。蔫儿猴正啃着别人送的玉米棒子,见状把啃了一半的玉米棒子塞在怀里,什么都没想,就闯过去了,把妹妹和邻居小女孩挟了出来。他的鞋和裤子都烧坏了,身上也燎出几个血泡。他望着火,继续啃玉米棒子,还在那痴痴的笑。
  
  邻居小女孩的父母为感谢蔫儿猴,给他几件还算新的衣裤和球鞋。他也不推辞,可他仍然不愿扔掉那双破黄胶鞋。
  
  居委会主任邢大妈见蔫儿猴大 了,该上班了。就去找各级领导,各个单位。可人家见是蔫儿猴,都摇头,没人肯接收。最后还是找到民政部门,那民政局长也很同情,他对邢大妈说:"没事这事咱办!这后门咱走!"
  
  民政局长就找来垃圾清理站的李书记,开门见山:"我找你走后门来了!"那李书记是民政局长的战友 ,听明白了原由,也很爽快,答应安排蔫儿猴。民政局长说:"安排就安排正式的,别给我整临时工!"
  
  蔫儿猴上班了,是正式工。在城建局垃圾清运站,清运垃圾。他的工作就是在他负责的区域里清理垃圾,他干起活来,不会耍滑。领导让怎么干,他就怎么干。垃圾总是被他及时清理,居民们称好,领导们满意。垃圾清运站的工友们活没干完,都会叫蔫儿猴。他痴痴笑着,就去干。工友们都很善良,常从家里带些饭菜给他吃。他还是痴痴的笑,也不会谦让。
  
  第一次开工资,他吓坏了!那叫四十元零五毛啊!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呢,他开的是力工工资。这钱不知咋花,还是李书记细心,就让工会白姨给他管钱。
  
  蔫儿猴是没人叫了,大家都叫他小石。他还有些不习惯,朝他叫小石,仍然痴痴的笑。
  
  负责蔫儿猴后妈家那片居民区的工友病了,领导就让蔫儿猴在那片先干几天。蔫儿猴就听领导的,痴痴一笑就去了。那天他后妈家来了俩个小偷,被后妈发现了,撕扯起来。后妈大声呼救,被小偷捅了一刀。蔫儿猴听见了,拎着大板锹就冲了进去。一板锹拍倒了一个小偷,而另一个小偷他没看见,被捅了好几刀,后妈送到医院,没咋地。包下伤口就回家了,而蔫儿猴却失血过多,没抢救过来死了。
  
  邻居们都说救谁也不该救那后妈!垃圾清运站在悼词上费了很大劲,只好草草了事。蔫儿猴还是痴痴笑着死去的!那天他第一次穿上了毛料中山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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