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宋江大队兵马方到城下,只见城门大开,并无守备,倒也不解。吴用道:“恭喜兄长,蒙阴到手了。此必知县投降,献城迎接……”话未了,牙门军将带领胡图进营,看见宋江坐在上面,随即跪倒磕了九个大头,便道:“山东蒙阴县知县胡图,率领合城绅耆百姓,投献城池,伏望大王洪恩收纳。愿大王永保万年!”宋江大喜,正欲查问仓库户口册档,忽闻报鲁达、武松、李逵俱被召村所擒,三千人马大败溃散。宋江大怒,便骂胡图道:“你这厮既有心投降,怎么叫乡勇来伤我将佐?”吓得胡图魂飞天外。吴用忙叫道:“兄长快不要如此。”便附宋江耳朵道:“兄长快依我如此如此,不特鲁、武、李三位弟兄可以生还,而且召村亦可一鼓而擒。”宋江点头会意,便堆下笑脸,下阶扶起胡图,道:“宋某错怪长官,休要介意。”胡图道:“不才下官,蒙大王容纳,实为万幸。”宋江道:“召村系长官治下,如今这我而行,抗不遵命,望长官设法劝渝。”胡图听了大惊,弄得担承又不好,不担承又不好。吴用接口道:“长官不须疑虑,此刻军马哄乱,召村人未必知长官献城之事。我们将兵马退了,长官可亲到召村,便赚他说敌军已退,恐其再来,故特来商议。召村人必然不疑。”胡图没口的应了。吴用忙叫李俊、张横上来,与胡图照了面,又教胡图留下许多民壮号在,便附胡图耳朵道:“长官在召村时,若见二人如此如此前来,须如此如此照会。事不宜迟,长官快行。此事若成,定请长官坐第三把交椅也。”胡图欢欢喜喜飞速去了。这里宋江将全军约退三十里。宋江对吴用道:“军师神算,但此事机括最紧,稍一迟缓,便悮大事。”便急忙教李俊、张横带了行装,飞速前去;一面便点张清、龚旺、丁得孙带领二千人马随去。
且说召忻擒了鲁达、武松、李逵回庄,端的欢喜得手舞足蹈。教把三人监下,吩咐花貂、金庄把守村口,正与史谷恭商议破敌之策,忽见那去城里的人转来,报称知县已献城降贼,召忻大怒。怒犹未了,忽报知县胡太爷来拜会。召忻在碉楼上大骂道:“背叛庸奴,失心征贼,还敢这里来浑充太爷!”那来的公人睁起怪眼道:“也,也,也!你是奉法良民,怎么也骂官长?你听了那个的话,说太爷背叛?”召忻道:“既不背叛,为何献城?”公人道:“那个说献城?现在贼兵已被符将军杀退,太爷深恐贼兵再来,特来与团练相公商议,怎么颠倒说出这番话来,到底听了那个的嚼舌谣言!”召忻停口片刻,便唤过那报信人来问道:“你端的那里得知太爷投降?”那人道:“小人方到城边,贼兵已在城下。那城外的人都说,贼兵未到时,太爷早已传谕开城,此刻已到贼营投降,无一人不如此说。”那公人接口大叫道:“真是怪事奇事,影响全无!梁山上那个贼军师诡计多端,我想一准是他布散谣言,离间团练也。”召忻听了,半信半疑,便道:“既如此,却是我们错听谣言。”便吩咐开门迎入。待胡图一进庄门,召忻便吩咐关了庄门,严紧把守。一面请胡图碉楼上坐地,召忻身边从人都佩带军器。
召忻正欲盘诘胡图,忽见村外无数民壮,杂有逃难百姓,飞也似奔来。胡图看那人数内,有李俊、张横,便立起身来问道:“到底怎么了?”李俊、张横并一干人齐声叫道:“不好了!都监相公快请太爷进城商议!”胡图便叫开门。召忻那里肯开,还要待盘问,只见那班公人齐声道:“召团练,着他几个进来,一问便知备细。”胡图道:“这几个民壮,都是本县心腹,团练开门不妨。”召忻大疑,只见庄外烽烟突起,报知贼兵已到。一个公人早已传知县的口号,告知守门乡勇:“速速开门,收纳难民。”那李俊、张横及众贼兵一拥而入,张清、龚旺、丁得孙兵马齐到。乡勇措手不及,不知所为,吃那李俊、张横等身边抽出军器,搀在乡勇队里混杀。召忻听了,好似斗心泼了冷水,心神淆乱,令不及下,庄上大乱。张清大队已杀进庄门,召忻、花貂、金庄俱从乱军中逃出性命。召庄门面大破,胡图已死于乱军之中。
张清等叫声苦,不知高低,只道奉军师这条奇计,召村可以一鼓而灭,谁知召村里面还有一座碉楼,依然壁垒庄严,枪炮矢石,如麻如林。而且还有一事可恼,钱财粮米,外面丝毫无有。这还不打紧,那鲁、武、李三个兄弟,外面也影迹无踪,料想是监在里面。只见召忻、花貂、金庄都立在碉楼上,大骂道:“我悮中了你奸计,你这班毛贼,休要得意,再敢进来领死么?”张清大怒,便传令攻打。那庄上枪炮如撒豆般下来,贼兵打坏了许多,张清遂不敢攻庄。召忻道:“你快回去,叫宋江那老贼来回话!好便好,不好便立宰你那三个贼将,来祭我阵亡的儿郎。”张清气得不能回话,只得叫龚旺、丁得孙前去报知宋江。
那宋江大队已进了蒙阴县城。宋江一月间得了三城,生平大得意事,只待吞灭召村,便要大开庆贺,忽听得龚丁二人报来的拗口风,气得三尸神炸,七窍生烟。吴用道:“召村不除,终非长策。这里且教龚旺、丁得孙镇守,小弟与兄长亲去剿除了他。这里只防陈希真那厮来管闲事,但他未必闻知得这般快,这事倒是以速为妙。”说罢便留龚旺、丁得孙守蒙阴城,宋江、吴用亲统大队直到召村,天色已晚。到了次日,宋江亲到碉楼边寻召忻说话。召忻高叫道:“宋贼,你还是来讨饶,来寻死?”宋江大怒道:“我把你这村庄洗荡干净,方泄吾恨。”召忻道:“你若要讨饶,你须将新泰、莱芜、蒙阴三县还了朝廷,好好回去;再端正三十万金珠,来赎你那三个贼将;更另备十万金珠,为我申勃兄弟作祭奠之礼。这是你一向做落的定价,划一不二,老少无欺。你若要寻死,便快快上来领死!”宋江脑门气破道:“你早晚必为吾擒,还敢口出狂言!”便传令攻庄。只见下面枪炮卷上,上面枪炮盖下,两边互有死伤,那座碉楼依然不动。
宋江忍着一肚气收兵回转,对吴用道:“这便怎处?”吴用道:“我方才看那庄外九官坛的布置,这庄内煞有异人。鲁、武、李三位兄弟又留在他处,如何是好?”宋江道:“除非暂与他讲和,待他还了三位兄弟再说,只是他也要我金珠。那年陈希真这贼道,诈我八十万金珠,至今仇尚未报。那时我还富庶,如今我军屡次失利,损失器物无数,正是百孔千疮,如何还办得金珠。”吴用道:“且设法攻他,如攻得破更妙。”宋江点头。次日又传令攻庄。那时天气清明,风和日暖,火攻水战都不得用。接连攻了三日,不能取胜,宋江忧闷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