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复制(17)
时间:2013-12-07 作者:倪匡 点击:次
在知道了问题的内容之后,再想金女士叙述储中望的一些行动,当然也更容易了解储中望何以言行会很怪异了。 而我,在大家都沉默的时候,我却想到了在教堂我拂袖而去的时候,听到金女士所说的那两句不可理解的话。 照说在知道储中望问题的内容之后,应该可以理解金女士的话了,然而并不。金女士说女儿“根本不知道她是怎么来的”,是什么意思,还是浑不可解! 我们曾经分析过,确实曾揣测新娘不是金女士的亲身女儿,而是另有来历,可能是她领养的,现在看来这个猜测并不可靠。 储是望的问题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可是在我思绪上引起的紊乱却是无与伦比。 就在这时候,白素在我身边低声道:“也不一定。” 本来白素无论说什么没头没脑的话,我一定明白,可是那时实在太乱,我竟然不明白白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我只好一脸茫然地望向白素,白素刚想向我解释,就听到金女士发出一阵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声音,听在耳中,恐怖之极,若不是身在机舱之中,真想远远地逃了开去。 向金女士望去,配合她发出这种可怕的声音,她脸上肌肉抽搐,再好的恐怖电影演员,也演不出她那种吓人的表情来。 她这种情形,当然是为了想到当年丈夫向她问这个问题而产生的。事情至少隔了二十年,她的反应尚且如此强烈,可想而知当时她听到丈夫的问题之后,是什么样的情状。 金女士接着双手紧紧握着拳,又发了一阵抖,才算是渐渐恢复了正常。 她道:“对不起……我一想起当年他向我这样问,我就……不由自主会全身抽搐。” 我发出了一下声音很低的冷笑,心想你的奸情在丈夫临死之前被揭穿,当然会感到巨大的震动。 而白素在我冷笑的同时,又第二次道:“也不一定。” 我怔了一怔,这一次我明白她的意思了。 她捉摸到了我的思路,知道我先后想了些什么,而她表示不同意,所以才说“也不一定”。 然而储中望会在垂死之际问出这样的问题来,除了金女士有奸情之外,还会有什么样的可能? 我想要白素作进一步的说明,白素却向金女士指了一指,示意我先听金女士说下去再说。 金女士神情苦涩,吁了一口气:“当时我并不是立刻就受到震动,因为他问的话完全在我意料之外,而且当时我正处于极度的悲痛之中,脑中轰轰作响,痛得像是要爆炸一样,所以第一次我完全没有听清楚他说些什么,我想缩回被他抓住的手来按摩头部,却被他死死地抓住不放— ” 储中望当时在问出了妻子这个问题之后,看到妻子完全没有回答的意思,而且想抽回手,在储中望来说,当然以为妻子是想回避这个问题,所以他用尽了气力不放。 事情很邪门— 垂死的人,力气往往大得惊人,若是这一刻间储中望死亡,他抓住金女士的手只怕几个人都不容易扳得开。 而储中望用力,指甲都掐进了金女士的手背,金女士这才觉察到丈夫正在等她回答,而她根本不知道丈夫问了些什么,所以只好道:“你再说一次,我刚才没有听清楚。” 对储中望来说,那么严重的一个问题,他留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问出来,而妻子居然说没有听清楚,这就使他极度激动。 在极度激动的情绪下,他的声立刻变得凄厉无比:“我问你,小翠,你的女儿,她父亲是谁?” 这次金女士当然听清楚了储中望的问题。 本来她就在极度的悲痛之中,忽然又听到了这样的问题,一时之间脑筋实在转不过来,只是整个人像僵凝了一样,直勾勾地望定了她的丈夫,张大了口,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储中望在这时候反倒放软了声音,不过不论他的声调如何,在金女士听来都像是冰冷的刀在割她的肉,而接下来储中望所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炸弹,而这炸弹又在她脑部爆发。 储中望说道:“小翠一出生,我就知道了!我就知道她不是我的女儿,她不可能是我的女儿,我一直忍住了不问,是想你自己感到惭愧的时候向我坦白,我会原谅你的不忠,可是我不会原谅你在我临死前都不将真相告诉我。” 说到这里他已经不断地喘气,可是他还是挣扎着又问了一遍:“小翠的父亲是谁?” 当金女士叙述到这里的时候,我开始感到白素所说“不一定”很有道理。 因为现在金女士在说的一切,显然就是她一看到我就想对我说的事情。 而如果事情像我想像的那样,金女士有奸情,那无论如何不是光彩的事,焉有急不及待想告诉陌生人之理? 由此可知其间必然另有曲折离奇之处,所以我向白素点了点头,表示确然除了奸情之外,有另外的可能。 我也可以想出一些另外的可能是什么。 金女士说到储中望不断喘气的时候,她也不由自主呼吸急促,不过她还能继续叙述。 当时她所受的打击,实在不是任何语言文字所能形容,像是天和地完全颠倒了过来,而天地之间的空气都变成了滚油! 她在几乎无法思想的情况下,脑子还保持了千分之一的清醒,想到了丈夫是一个垂死的病人,一定是病得太深了,所以才说出这种糊涂话来。 她于是开口说话,在她想说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口中像是被火烧焦了一样,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挣扎了一会,才总算可以发声,声音干涩,难听之极。 她说的是:“你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