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给她树立情敌,不要引起她的忌妒。亲爱的,有人爱恋和理解,就是
最大的幸福,但愿您能领略这种甜美;不过,千万不要伤害您的心灵之花,
要完全信赖您寄托感情的这颗心。这个女子永远不求自我,她永远不该考
虑自己,只能考虑您;她不同您争夺任何东西,从不计较个人利益;她丝
毫不顾自身安危,但能嗅出您毫无党察的危险;即使她痛苦,她也不抱怨
一声。她绝不以妖媚取宠,但是很看重您爱她什么。您要加倍回报这种爱
情。倘若您有福气,遇到您可怜的朋友始终缺乏的,即心相印、比翼双飞
的爱情,别忘记这种爱情无论多么美满,还有一位母亲在山谷中为您活着;
她的心被您的感情挖得好深,并充满了您的感情,您永远也不可能探到底。
是的,我对您的情义有多深厚,您永远也衡量不出;若让这种情义原样表
现出来,您必须施展全部聪明才智,即便如此,您也难以了解我的忠诚能
达到什么程度。我让您躲避青年女子,结交有影响的老妇人,难道有私图
吗?我劝您把爱慕之情留给具有纯洁之心的天使,难道不是出自慷慨之心
吗?凡是青年女子,无不应情假意,喜欢嘲弄人,爱好虚荣,性情轻浮,
挥霍无度;而那些令人肃然起敬的老妇人,却都像我姨母那样,十分通情
达理,能全力帮助您,保护您,摧毁暗里对您的中伤,公开讲出您自己难
于启齿的话。如果说贵族应有贵族相这句话,包含了我头一部分嘱咐的主
要内容,那么,我对您同女人关系的看法,也可以用骑士的一句话概括:
为所有的女子效劳,只爱其中一个。
您有广博的学识,您的心灵因饱受痛苦而保持纯洁,您身上一切都是
美好的、善良的,立志吧!这是伟人的一句话,现在,您的前途全包含在
里面了。我的孩子,您能听从您的亨利埃特的话,还让她继续讲她对您的
想法,对您处世的想法,对不对呀?我的心灵有一只慧眼,既能看到我孩
子的前程,也能看到您的前程,让我使用这种本领协助您吧。这种神秘的
天赋是宁静的生活给予我的,在孤独和寂静中,它非但没有削弱,而且有
所加强。反过来,我要求您给我一种巨大的幸福:我希望看到您出人头地,
而您哪次成功也不要使我皱眉;我希望您平步青云,光耀门庭,我也能自
慰道:我为您功成名就所做的贡献超出了愿望。这种秘密合作是我所能接
受的惟一乐趣。我期待着。我不对您说:别了。我们从此分开,您吻不到
我的手了;但是,想必您已经看出,您在一个人心中占有什么位置,此人
便是
您的亨利埃特。
我回到家,受到母亲冷淡的接待,仿佛进入冰室,全身都冻僵了;然而看完这封信,我便感到一颗慈母的心在我指间跳动。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伯爵夫人不准我在都兰看信,无疑是怕看到我跪倒在她的脚下,怕感到双脚被我的泪水浸湿。
我终于认识了我哥哥夏尔,在这之前,我觉得他十分陌生;不过,他的一举一动显得异常傲慢,把我们之间的距离拉大了,我们不能像手足一样相爱。一切深厚的感情都基于心灵的平等,而我们俩却毫无共通之处。他一本正经教授给我的,全是些无足轻重的事情,不用他讲,我通过头脑和心灵也能认识到。他动不动就表示信不过我,佯装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倘若我没有心中爱情的支持,他早就把我弄得呆头呆脑,无所适从了。不过,他倒是把我引进了上流社会,好利用我未见世面的傻相,处处炫耀他的才能。若是童年没有受过苦的话,我就会把他那种自负的保护者的架势当成手足之情;然而,精神上的孤独和离群索居产生同样的效果:处在沉寂中的人,能辨出最细微的声响;惯于沉思默想的人,自然非常敏感,能区别出与自己有关的最微妙的感情色彩。在认识德·莫尔索夫人之前,有人狠狠瞪我一眼,就会伤害我,口气粗暴地说句话,就会刺痛我的心;我自嗟自叹,却丝毫不了解受人爱抚的生活。然而,从葫芦钟堡回来之后,我就能够进行对比,并通过对比来完善我早熟的本领了。基于所受痛苦的观察是不完全的,幸福也有它启迪心智的光。我自信不会受夏尔的蒙骗,因此满不在乎,任凭他以长子权的优势压住我。
我单独去拜访德·勒农库公爵夫人;在公爵府上,我根本听不到有人提起亨利埃特,除了公爵这位蔼然长者之外,谁也没有同我谈起她。不过,从他接待我的态度上,我猜得出他收到了女儿私下关照我的信。初人上流社会,都难免少见多怪,我也如此。但是,当我渐渐习惯之后,我依稀看到上流社会所提供的享乐,同时明白了它向胸有大志的人提供了多少机缘;我也乐于把亨利埃特的金玉良言付诸实践,诚心佩服其中的深刻道理。正好这时发生了三月二十日事变①。我哥哥随驾到根特②去了。我听从了伯爵夫人的劝告,也陪同德·勒农库公爵去那里;须知我经常给伯爵夫人写信。公爵平素对我就挺热情,这次见我对波旁王室忠心耿耿,步步紧跟,便真心当了我的保护人,亲自把我引荐给国王陛下。国王在危难之中,追随他的人屈指可数,青年人的景仰十分天真,尽忠心而不计得失;国王又善于识人;因此,在杜伊勒里宫不会引起注意的人,在根特就受到注目了,我有幸得到了路易十八的欢心。旺代党的信使送来急件,顺便把德·莫尔索夫人的一封信带给她父亲;信中捎给我一句话,告诉我雅克病了。德·莫尔索先生见儿子身体不好,自己又参加不了刚开始的第二次流亡,不免心急如焚,也在信上附了几句话,从而使我猜出我心爱之人的处境。亨利埃特时刻守护在雅克身边,日夜不得休息,无疑又要受伯爵的折磨;平日对伯爵的捉弄可以处之泰然,但是,一旦她专心照管孩子时,就无力对付了;她一定渴望友人的帮助,减轻她的生活负担,哪怕只是缠住德·莫尔索先生也好。这种情况有过几次,我见伯爵正要冲她发作,就把他拉到外面去了。我这毫无恶意的计谋还真顶用,因而赢得了深切感激的目光,爱恋之心却从中看出了许诺。尽管我急于追随刚刚派到维也纳会议去的夏尔的足迹,尽管我不顾危险,想要实现亨利埃特的预言,摆脱依附兄长的状况,可是,我的雄心壮志、我独立的愿望,以及跟随国王的好处,所有这一切,同德·莫尔索夫人的痛苦形象一比,都显得苍白无力了。我决意离开流亡在根特的朝廷,去为真正的君主效命。苍天不负苦心人,旺代党派来的信使不能返回法国,国王需要一个忠诚可靠的人向国内传达旨谕。德·勒农库公爵知道,国王绝不会忘记担任这项危险使命的人,因此他没有征询我的意见,就请国王派我去。我欣然受命,这可以一举两得,既能报效国家,又能回到葫芦钟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