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传(17)
时间:2009-05-22 作者:余徐刚 点击:次
在第十三期发行的《启明星》杂志,我们可以看到与海子一起列入研究会中其他十个人的名单,分别是:李书磊、骆一禾、于慈江、老木、西川、张旭东、海翁、落兵、张伟、郁文。 名誉顾问是著名诗评家、北大中文系教授谢冕先生。 离开北大三年后,北大仍把他摆在了重要的位置。能进入“研究者”的行列,该会的领导者无论如何都要很好地衡量一下其诗歌资质的深浅程度。海子能进入其列,应该是与其实力有关的。 该杂志的第四十一页同时配发了海子的一首诗———《歌:阳光打在地上》 阳光打在地上 并不见得 我的胸口在疼 疼又怎样 阳光打在地上 这地上 有人埋过羊骨 有人运过箱子、陶瓶和宝石 有人见过牧猪人。那是长久的漂流之后 阳光打在地上。阳光依然打在地上 这地上 少女们多得好像 我真有这么多女儿 真的生下过这么多女儿 真的曾经这样幸福 用一根水勺子 用小豆、菠菜、油菜 把它们养大 阳光打在地上 北大,这个造梦工厂,海子与她再一次缔结了不解之缘。北大再一次承载了他的梦想,他于该年荣获了人生中第一个诗歌大奖———“北大一九八六年度五四文学大奖特别奖”。同时得到文学大奖的还有芒克、北岛、西川等人。 由黄亦兵专为北京大学首届文学艺术节编辑的《风眼》专集中,还专门编发了海子的《城里》和《抱着白虎走过海洋》两首诗歌。 城 里 面对棵棵绿树 坐着 一动不动 汽车声音响起在 脊背上 我这就想把我这 盖满落叶的旧外套 寄给这城里 任何一个人 这城里 有我的一份工资 有我的一份水 这城里 我爱着一个人 我爱着两只手 我爱着十只小鱼 跳进我的头发 我最爱煮熟的麦子 谁在这城里快活地走着 我就爱谁 1987年的春节,海子在家里过得并不顺畅。复读的大弟弟面临着再一次高考的巨大压力,他只有向哥哥成天倾诉内心的不安,弟弟的急躁情绪海子非常理解,可他内心也很烦躁,他难以割舍与蓝波湾之间的一段恋情,每每想起,心里都会产生一种刻骨铭心的痛。 一天,奋笔疾书中的海子突然停顿下来,神秘兮兮地告诉大弟弟他的气功已经达到了一定境界,破了“小周天”,上半身的气息可以自由流动。查曙明不知道什么叫“小周天”,海子给他解释之后,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为了更直观地展现他练习气功所达到的境界,海子仍叫弟弟把手放在他的两只掌心中间,轻轻发功,由弱到强,大弟弟明显感觉到了气力的存在。 查曙明确信哥哥有了“真功夫”,只是他受过哥哥的警告———不可泄露“天机”,才没有胆敢将此消息透露给父母亲和其他人。 但他还是乐此不疲地和几个弟弟谈起了西藏。他是不能忘记西藏的。西藏美好的风景和善良牧马人将永远驻足在他的记忆里。 他和大弟弟聊得最多的还是他的诗歌写作。诗歌在他的心目中占据了首位! 其他一切物质不能代替诗歌。他的感情一次又一次旋入《太阳》的涡流中,不能自拔。 在二弟和三弟的嬉闹中,海子于1986年年前在家完成了《怅望祁连一》和《怅望祁连二》。 说到两个弟弟的顽皮,海子深有感受,他们每天做完该做的作业,就一个劲地互相打闹、追逐,吵得不可开交,嘈杂声妨碍了海子的写作,为了求得安静,他就和两个小弟弟商量: “我写个好东西给你们看,你们别吵闹,一会儿写好后,我就读给你们听。” 两个小弟弟对哥哥的“好东西”发生了极大的兴趣,他们以为哥哥会给编写个故事,诸如《伊索寓言》、《孙悟空大闹天宫》之类的故事呢。于是,他们乖乖地偎依在哥哥的旁边。 等到海子大声朗诵他完成的“好东西”时———那些是在过去死去的马匹/在明天死去的马匹/因为我的存在/它们在今天不死/它们在今天的湖泊里饮水食盐//天空上的大鸟/从一颗樱桃/或马骷髅中/射下雪来。/于是马匹无比安静/这是我的马匹/它们只在今天的湖泊里饮水食盐。 海子读得抑扬顿挫,神采飞扬。两个弟弟自讨没趣,向哥哥海子挤了挤眼睛,一溜烟跑出去,找同村的小朋友们玩。 这个冬天格外寒冷。 海子隔三岔五地去亲戚朋友家喝酒,醉了好几次,也出了几次洋相。 三 以梦为马,春天花又开 1987年开春,海子重新回到了昌平小城,百无聊赖的海子在与同是写诗的青年作家苇岸聊天时,总是显出孤独寂寞之感。 苇岸极其欣赏海子,他认为海子操纵语言好比樵夫操纵斧头。 苇岸了解海子,他本人亦身陷于昌平这种压抑的环境中,海子孤独,那是因为海子与外 界接触得少,没有机会和别人经常交流的缘故。 因为工作上的关系,苇岸把海子介绍到了昌平文化馆,利用业余时间给馆里的学员们做些简短的培训。 很快海子的才华学识吸引了文化馆的一位女性工作者。这个女孩子年龄和海子一般大,从学校毕业已有两年,有一定的工作经验。 海子是作为一名大学教师的身份给学员们开课的,他的地位被人尊重。同样,这个女孩子也尊重他。 1987年2月份,海子为她写了首诗:《献诗———给S》 谁在美丽的早晨 谁在这一首诗中 谁在美丽的火中 飞行 并对我有无限的赠予 谁在炊烟散尽的村庄 谁在晴朗的高空 天上的白云 是谁的伴侣 谁身体黑如夜晚 两翼雪白 在思念 在鸣叫 谁在美丽的早晨 谁在这一首诗中 S对于海子无微不至的关怀使心情沉郁中的他感受到了很大的温暖。这种温暖上升到一定温度,产生无比的爱的热量,聚集的热量暂时满足了海子对于感情的需要。 生活中,S是海子的大姐姐。S比海子懂得生活,懂得人际交往,懂得为人处世。欲想飞翔的海子能从S身上找到梦幻。 海子从S那里得到的幸福,足可以把他创作长诗的激情点燃。他的激情被S一次次升华。 他于早先开始构建长诗《太阳·断头篇》完成后,中间停歇了一段时间。接下来宏大的场面构筑因内心的矛盾和心情的低落一度中止。 接下来便是完成了《太阳·土地篇》和《太阳·大札撒》的一部分,《太阳,你是父亲的好女儿》完成于1988年,其中,《太阳·诗剧》是写写停停,停停写写,前后共耗费海子三年时间,时间是从1985年至1988年。而《太阳·弑》从1988年6月13日始创作至同年9月22日结稿,时间最短,也只有三个来月。 最后一部《太阳·弥赛亚》从1988年11月21日开始创作,到他死时仍未能完结。 《太阳》系列诗作,海子共写了七部,称《太阳·七部书》。骆一禾先生在谈到这样一部对海子影响十分重要的诗作时,这样形容它: “《七部书》的想像空间十分浩大,可以概括为东至太平洋沿岸,西至两河流域,分别以敦煌和金字塔为两极中心,北至蒙古大草原,南至印度次大陆,其中是以神话线索‘鲲(南)鹏(北)之变’贯穿的,这个史诗图景的提炼程度相当有魅力,令人感到数字之美的简赅。 海子在这个图景上建立了支撑想像力和素材范围的原型谱,或者说象征体系的主轮廓(但不等于‘象征主义’),这典型地反映在《太阳·土地篇》(以《土地》为名散发过)里。在铸造了这些圆柱后,他在结构上借鉴了《圣经》的经验。这些工作的进展到1987年完成的《土地》写作,都还比较顺利。” 1987年下半年,他开始构建《太阳·大札撒》篇。 这是基于对养育的黄土地、河流、西藏的感受,组合、提炼而产生的史诗。 它与尼采的哲学有异曲同工之处。美的外观本质上是人的一种幻觉。用日神的名字统称美的外观,产生了错综复杂的幻觉。而艺术形而上学是与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有关。 四 追 逐 我想我已经够小心翼翼的 我的脚趾正好十个 我的手指正好十个 我生下来时哭几声 我死去时别人又哭 我不声不响地 带来自己这个包袱 尽管我不喜爱自己 但我还是悄悄打开 我在黄昏时坐在地球上 我这样说并不表明晚上 我就不在地球上 早上同样 地球在你屁股下 结结实实 老不死的地球你好 ———引自《明天醒来我会在哪一只鞋子里》 海子追求太阳,追求光明的意象自1987年下半年逐渐明显。 这是一种危险的迹象,无数古今中外艺术家的事例可以证明,沉迷于“太阳”的人的结局要么精神错乱,要么自杀。 尼采如此,梵高如此,二战期间追求武士道精神的日本军人亦是如此。 诗是从神话中折出,神话是诗歌理想的故土,但诗歌真正的起源来自于原始巫术、巫歌、符咒等。只有幻觉、幻想,才能产生优美的神话。 海子在构建长诗、大诗时,不免出现所谓艺术上的形而上学,产生幻觉。他的生物钟完全被他的创作打乱,从这时起,海子通常整晚不睡觉,并且产生了幻觉。 他不睡觉时在房间里抽烟,来回踱步,很多语言在幻觉中产生。夜深人静时,他一个人的脚步声产生的声响颇大。有一次,他又重复自己的习惯动作,住在他楼下的一位食堂工人终于忍受不了脚踏地板“轰隆,轰隆”的声响,半夜里,披起衣服跑到楼上,使劲地敲打着海子的房门大声骂喊,惊醒了整个楼层的人。海子真是秀才遇到兵,不敢吱声一句,在房间里躲着不敢出来。他知道,这件事本身自己就有错,自己理亏。但这种事海子自己说不清楚,他嘴笨,只能由着外面人发泄。 终于,那位食堂工人发泄完了之后,悻悻而归。 海子给学生上课是严格按照学校规定的时间进行的,他与世无争,不像别的老师喜欢和别人调课,好集中时间去做自己的事。 若是第二天没课,海子会写一个晚上,第二天上午睡觉,下午看书,要是有课,海子在床上多躺会儿,等七点钟时,梳理装扮整齐干净地赶往中国政法大学,给学生上两节《美学》课。 海子的美学课受到了学生的欢迎。 他讲黑格尔、讲赫本斯、讲西藏。学生们听得非常认真。学生们认为这位留着小胡子的老师十分可爱,坦白。他从不强迫自己和学生们对不感兴趣的话题加以讨论。按照海子的个性,他不喜欢生搬硬套一些东西给学生。 海子的课堂是开放、自由、轻松的。学生们可以就任何一个问题向查老师提问。 在谈到“想像”一词时,他作了一个形象的比喻,“你们可以想像海鸥就是上帝的游泳裤。” 学生们都被查老师的妙喻逗乐了。课堂气氛异常活跃。 然而更让学生们感兴趣的是他们经常要求查老师在他下课之前朗诵自己的诗歌,海子用夹杂着怀宁方言的普通话高声朗诵。完毕,学生们都报以热烈的掌声感谢查老师的精彩表演,海子凭着诗人的特有气质赢取了学生们的喜爱。 经历了第一次失恋,海子似乎把感情也看得很平常了。他相信爱情这东西谁也不能过早地给它下定论,姻缘线按照爱情随意变化,该怎么走,就怎么走,顺其自然。 一般情况下,S一个星期去探望海子一两次,海子亦是如此,他们之间的爱情火花碰得并不那么热烈。 此时的海子受西川等人的影响,开始大量阅读南欧诗人的作品。另外,他对印度史诗大诗《摩诃婆罗多》及《罗摩衍那》作了一番仔细的研究。除此之外,各种报刊杂志也成了他写作之余的调味品。《诗刊》、《美术》等杂志经常摆在他的床头。 海子的阅读不仅限于人文方面,而且涉及众多的自然科学方面的书籍,如数学、化学、生物学等诸多门类的科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