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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子传(13)

  西川不会喝酒,每次海子和骆一禾都喝得酩酊大醉。

  1984年,海子写出来的诗歌让骆一禾感到吃惊。他认为海子的诗歌已经上升到一定的层次,在同时代青春写作诗人中,海子的诗歌已经明显具备所谓的“先锋性”。

  依照弗洛伊德讲法,文学创作有其终极原动力,这种元素便是“利必多”,此种元素起着很大作用。而处于青春期的人,也是“利必多”这种物质分泌旺盛的时期,所以年青人的文学创作动力强盛。诗歌创作与青春也被很大地联系起来。

  海子青春的语言魅力是显而易见的,他构架的诗歌语言让人捉摸不定。在驾御语言的技巧上,他显然有自己的过人之处,经过长期的语言打磨,他破坏固有的语言体系结构已经有了自己的独特方法,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结构模式,这是后现代主义写作经常用的方法之一。海子也不例外。但他建立的语言结构体系新颖,让人耳目一新。

  对于语言,他好比一个魔术师在给大家表演,眼花缭乱而又美不胜收。

  现代年青诗人好像喜欢玩这一套方法,从诗人的心理上看,要想突破以往的写作模式,达到一种新的艺术效果,就要先从解禁语言的套路上做起,这从诗歌发展史来说,也是很自然、正常的事。

  这也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规律,新的事物必将随着时代的进步与发展取代旧的事物。艺术创作亦是如此。

  即使这时海子已经创作出了《亚洲铜》这样高质量的诗作,也没有引起诗坛的足够注意,这篇佳作被海子投了几次到官方刊物,均石沉大海。直到一年后,才发表在一家民刊上,看来,那位民刊的编辑是有眼力的,但同样有眼力的是他的好朋友骆一禾。

  海子和骆一禾两人有共同的爱好和志向,两人都对荷兰画家梵高崇拜得五体投地。

  海子称梵高为“瘦哥哥”,1984年写过一首《阿尔的太阳———给我的瘦哥哥》,这首诗1985年发表在山西大学北国诗社主办的《北国》诗刊上。

  阿尔的太阳

  ———给我的瘦哥哥

  “一切我所向着自然创作的,是栗子,从火中取出来的。啊,那些不信仰太阳的人是背弃了神的人。”

  到南方去

  到南方去

  你的血液里没有情人和春天

  没有月亮

  面包甚至都不够

  朋友更少

  只有一群苦痛的孩子,吞噬一切

  瘦哥哥梵高,梵高啊

  从地下强劲喷出的

  火山一样不计后果的

  是丝杉和麦田

  还有你自己

  喷出多余的活命的时间

  其实,你的一只眼睛就可能照亮世界

  但你还要使用第三只眼,阿尔的太阳

  把星空烧成粗糙的河流

  把土地烧得旋转

  举起黄色的痉挛的手,向日葵

  邀请一切火中取栗的人

  不要再画基督的橄榄园

  要画就画橄榄收获

  画强*的一团火

  代替天上的老爷子

  洗净生命

  红头发的哥哥,喝完苦艾酒

  你就开始点这把火吧

  烧吧

  (阿尔系法国南部的一小镇,梵高在此创作了七八十幅画,这是他的黄金时期。)

  同是北大七九级的学生,骆一禾比海子晚毕业一年,他毕业后被分至北京出版社《十月》杂志社编辑部。

  《十月》是一本很有名的纯文学杂志,主要发表一些较有影响作者的文学作品。能分到《十月》编辑部工作,是当时北大和其他大学中文系很多学生的夙愿。骆一禾正是凭着他本人在大学期间的出色表现以及诸多文学作品见于校报校刊而有幸成为杂志社的一名编辑。

  骆一禾主要负责诗歌版块。但他来杂志社时间不长,决定作品发表的终审权还在资格老的编辑身上,他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个编辑助理而已。

  骆一禾和海子一样,收有大量美术画册,他也将梵高的画册视为珍宝。梵高借鉴东方艺术用线的表现力同时又给了油画色彩的特殊威力使他的作品具有强烈的震撼力。关于创作精神,他和海子对梵高极为赞赏。他也写过一首关于梵高的诗歌。

  向日葵

  ———纪念梵高

  雨后的葵花,静观的

  葵花。喷薄的花瓣在雨里

  一寸心口藏在四滴水下

  静观的葵花看梵高死去

  葵花,本是他遗失的耳朵

  他的头堵在葵花花园,在太阳正中

  在光线垂直的土上,梵高

  你也是一片葵花

  葵花,新雨如初。梵高

  流着他金黄的火苗

  金黄的血,也是梵高的血

  两手插入葵花的田野

  梵高在地上流血

  就像烈日在天上白白地燃烧

  雨在水面上燃烧

  梵高葬入地下,我在地上

  感到梵高:水洼子已经干涸

  葵花朵朵

  心神的怒放,如燃烧的蝴蝶

  开放在钴蓝色的瓦盆上

  向日葵:语言的复出是为祈祷

  向日葵,平民的花朵

  覆盖着我的眼帘四闭

  如四扇关上的木门

  在内燃烧。未开的葵花

  你又如何?

  葵花,你使我的大地如此不安

  像神秘的星辰战乱

  上有鲜黄的火球笼盖

  丝柏倾斜着,在大地的

  乳汁里

  默默无闻,烧到了向日葵

  正如一位英国评论家说梵高:“他用全部精力追求了一件世界上最简单、最普遍的东西,这就是太阳。”

  梵高对太阳的热爱之情,不时诱发海子的思考。梵高是真正的画家,他用生命在作画,他的画里灌注了生命的颜色。

  在法大校刊工作的期间,海子有机会读到大量的中外期刊杂志像《信使》、《美术》、《大众电影》等。这为他扩大知识面和建立三维空间有一定的帮助。

三 法大的星星

  也就在这期间,由于在学校校刊当编辑的特殊身份,一些大学生诗人经常拿着诗稿向他请教。通过多次的面对面交流,海子结交了诸多热衷于诗歌创作的法大校园诗人。

  相比较于学科综合性的北大,法大的学科专业性则强得多。各种组织建立的学生社团,也都偏向专业化。当时的法大还没有属于本校园的一个诗社,一份诗歌刊物。许多校园诗人建议创办诗歌刊物。

  创办诗歌刊物自然是件好事,它便于诗歌作者之间的交流互动,开放作者与读者的视线。但创办诗歌刊物却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它首先须经得法大党委宣传部、团委等学校相关部门的批准。作为大学校园的刊物,它面对的读者群体主要是大学生们,所引起的政治问题应该足够引起校方的重视。

  但最重要的还是资金问题,学校给予的经费微乎其微,出版过程中的排版、打印等费用需要靠海子和其他学生凑一部分。学生每月就那么点生活费,都拿来支持刊物了,日子怎么过?

  海子能够体会到学生的难处。

  作为一名老师,他认为自己有义务多奉献一些。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中进行。

  星尘诗社终于推出了创刊号《星尘》———这是法大人创办的第一本诗刊。这本册子油印出来后,在法大校园被传阅着,受到广泛的好评。于是,又有一批诗歌爱好者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中来,形成了较好的诗歌艺术氛围。

  后来有大量作品发表在《诗刊》、《星星》上的作者之中就有一批人出自《星尘》诗社,像八二级的王彦、八三级的张国森、八四级的李青松等等。

  这时,以法大诗坛为代表的《星尘》诗刊直接或间接地被传到北大、清华、人大的校园。法大的《星尘》诗刊以其发表的作品大气、浑圆、注重探索等特点在首都高校的大学生诗刊中占据了重要的一席之地。

  海子是《星尘》的顾问,在他和同事的热情协助下,他们与活跃在北京诗坛上的一大批优秀诗人有了广泛接触。这些诗人包括北岛、顾城等。

  海子大量创作,他渴望自己的诗歌在官方刊物上发表。这有点类似高中毕业生在决定报考公办大学还是民办大学时的心态。

  实际上,当时有些民刊也非常有名,民刊的地位并不一定比官刊低。

  刚开始工作,海子的工资也不是很低,如果他能和其他人一样,安心地上班、下班,简单地填充日子,打发业余时间,生活过得一定不会太差。

  可是,他的生活还是捉襟见肘,经常充满着生存危机。除了定期向家中寄些钱,他的大部分工资主要用于购买书籍。海子自我安慰那也是一笔存款。

  海子对物质的追求低得怕人,只需要填饱肚皮,哪怕是半饱也行,但他一旦看上了一本有价值的书,会不惜血本买下。他不会考虑这一个月的工资买了书,余下的日子该怎么过。

  海子不会考虑得过多,他是个单纯的大男孩。

  诗歌,是他生命血液流动的载体,他要借着诗歌的力量维持血液的循环。没有诗歌,不知道海子的日子将如何持续下去。

  而书又恰恰是他血液里的养分。

  1984年的9月份,法大校方通知海子调入政治系,在哲学教研室工作,带部分学生的课程。

  他从大钟寺搬至僻静的昌平,宿舍租住在中央政法管理干部学院里。法大的新教职工也有很多人住这儿。

四 查老师的秘密后花园

  今夜我不会遇见你

  今夜我遇见了世上的一切

  但不会遇见你

  一棵夏季最后

  火红的山楂树

  像一辆高大女神的自行车

  像一个女孩 畏惧群山

  呆呆站在门口

  她不会向我

  跑来!

  我走过黄昏

  像风吹向远处的平原

  我将在暮色中抱住一棵孤独的树干

  山楂树!一闪而过 啊!山楂

  ———引自《山楂树》

  海子被聘为政治系助教,聘期三年。三年期满,可以再签。

  他成了一名真正的大学教师,教授学生哲学等课程。法大的哲学课程主要围绕马克思主义哲学而展开。

  海子是非师范类院校毕业,上岗之前被简单培训了一段时间。

  他给学生上的第一节课就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为了上好课,他做了认真准备。

  但第一堂课上得不成功,有点生涩。学生对他讲的序言没有太多兴趣,只有少数同学在认真听讲。这种抽象、难懂的课程少有教师能把它讲得生动有趣。

  海子是位诗人,底下的同学中有人读过他的诗歌,他们很想知道眼前这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老师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同学的提议受到了查老师的回应。他红着脸做了一番自我介绍。

  又有人提议查老师朗诵一段自己的诗歌!但来不及了,下课的铃声响了。

  这以后,查老师的哲学课总要留出几分钟时间朗诵诗歌,等他朗诵完,底下学生报以热烈掌声。

  学生对这位年青的哲学老师产生了极大兴趣。他们找到他的住址,和他一起聊天,关系处熟了,学生出去郊游时都会喊上查老师。他们经常去的地点是门头沟,海子则担当了一个老师的责任,为学生们买票、买面包、买汽水,为他们跑前忙后。到了门头沟,大家分享带来的食物,对唱情歌,几位女生争着和可爱的查老师合影。她们对查老师很有感觉,这其中就有一位八三级的学生“蓝波湾”(化名),她来自内蒙古,父母均是高级知识分子,由于从小生活在文风极浓的家庭,所以对诗歌颇有兴趣。

  海子心目中的偶像是好莱坞著名女影星嘉宝,他喜欢像嘉宝这样的女性。

  《伟大的嘉宝》一书中这样描述嘉宝:

  “她匀称调和的面庞会引起众神的嫉妒;细腻得如精心雕琢的细瓷经过熊熊烈火的烧炼,滑润得如山涧小溪中的鹅卵石。这是柏拉图所描述的天仙的美,是诗人们梦幻中的美,她是美的抽象、柏拉图的理想,既迷茫超脱而又实实在在。谁看见她都会为之陶醉。”

  作为一个诗人,海子相信嘉宝是完整无缺的美的化身,他要找寻像嘉宝那样的恋人。

  蓝波湾被查老师博古通今的才识深深吸引。她频频接近海子,找机会和他聊天。此时,她的身份是一个诗歌爱好者。

  提起诗歌话题,海子起初只是把蓝波湾当作自己的一个学生,她与其他学生没有什么两样。

  蓝波湾心里早就暗藏了丘比特之箭。她趁着去向海子讨教的同时,顺便给查老师收拾一下屋子。蓝波湾频繁地出入海子的住所,原先只是简单地帮查老师收拾书本,到后来给他晾洗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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