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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性难移(7)


    可是在上了山路,找到了那斯花园洋房的时候,为了说明自己的来意,和应门的男仆还是纠缠了十来分钟而不得要领。最后他没有办法,只好取出那封信来,指看信封上“卢振中”的名字。
    那男仆看到了信封上的名字才连连点头,一伸手就把信接了过去,向他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在铁门外等着。
    陈名富曾经两次向那男仆自报姓名,可是对方根本听不懂他江苏省北部的语言,当然他的来意如此复杂,他虽然简单地说了,也完全等于白说。
    他在铁门外大约等了十五分钟左右,那是相当长的等待时间,何况在铁门内还有两条大狼狗,虎视眈眈地监视着他,这滋味很不好受。陈名富不是没有考虑过转身就走,把所有钱财据为己有,免得好心做好事,还要被人冷落。
    不过他还是勉力忍耐,一直等在铁门外。
    好不容易,才看到房子里一前一后有两个人奔了出来,奔在前面的那个,穿着长衫,看来很有身份,后面的那个就是那男仆。
    那穿长衫的中年人,一面奔一面叫:“游大少,老爷有请!”
    他叫得虽然声音响亮,可是陈名富却完全不知道他在叫些甚么,陈名富心中想,这南方语言真是难懂。
    等到中年人急急忙忙打开铁门,他的身体语言陈名富反倒容易明白,而且这时候他也至少听明白了一个“请”字,他知道是那封信起了作用,屋主人正请他进去。
    由于他没有听懂中年人对他的称呼,所以那时候他并不知道人家把他当成了是游救国。
    陈名富在那中年人极有礼貌的邀请下走进去,那男仆也改变了态度,便把陈名富手中的网篮接了过去。
    陈名富心想,这屋主人卢振中和写信的游道圣果然是情同手足,凭一封信,对方就如此热情招待。
    进了屋子,陈名富只感到有点头晕,因为屋子中的陈设和排场,他都见所未见,光是男女仆人就有七八个之多,一律向他行礼,叫“游大少”——他还是听不懂,不知道那是甚么意思,只知道是表示恭敬而已。
    那中年人并不请陈名富在客厅就坐,而是把他带上了楼梯。到了楼上,更有很多穿戴华丽的妇女,有的挤在一起,叽叽喳栽在说话,视线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分明是在议论他。有的过来和他打招呼,陈名富虽然听不懂她们说些甚么,也很有礼貌,大方的向她们一一行礼,而且可以感到她们的反应都十分好。
    接着从一扇房门中又走出一个相当富态、大约五十出头的妇女来,那妇女一出来,所有其他妇女都静了下来,一起称呼:“太太!”
    这一下称呼,陈名富倒是听懂了,那使他知道这位妇女是屋子的女主人,当然也就是卢振中夫人。
    所以他也立刻明了一声:“卢伯母!”
    卢夫人极之热情,听得陈名富叫她,不但满脸笑容,而且双手一起抓住了陈名富的手,相当大幅度的摇动,接下来以极快的速度说了一番话。
    那一番话当时陈名富一个字都没有听懂,是后来才渐渐了解到的。当时卢夫人一面摇着陈名富的手,一面拉着陈名富向房间走,一面叽叽呱呱地几乎没有间断地说话。
    她说话的语气听来很夸张,也充满了高兴,她说的是:“好啰!你终于来了,你还叫我伯母?阿鹊她爸爸早几天听上面来的人说你会来,高兴得人立刻有了精神,马上吩咐准备办喜事,我看你和阿鹊的喜事冲一冲,阿鹊她爸爸的病就立刻会好了!”
    陈名富完全听不懂,只当是普通的欢迎词,只好连连点头。
    而这时候他已经被拉着进了房间,一看清楚房间中的情形,他就不禁怔了一怔。
    房间很大,正中是一张大床,床上半躺着一个老人,那老人的脸容十分可怕,肥肿难分,可是双颊却又很红,一手拿看那封信,信纸和手在一起发抖,他的另一只手,想抬起来向陈名富招手,可是却由于剧烈地发颤,而变得很滑稽地在打圈子。
    在床前,有三个穿着白衣服的护士,还有两个穿长衫的人,可以推测是中医,还有两个穿西装的,应该是西医。
    陈名富能够很快的看出那四个人的身份,是由于他一眼就可以肯定床上的那个老人,已经重病到了死亡边缘,顺理成章,围在垂死病人旁边的当然是医生。
    根据他的常识,他甚至于可以知道,老人的脸上发红,是由于心情极度亢奋所形成。这种出现在重病病人身上的现象,有一个专门名词,叫作:回光返照!是病人快要接近死亡的一种征象!
    陈名富当然也可以知道床上的老人就是卢振中。
    他绝没有想到卢振中会是一个濒临死亡的病人,所以一时之间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
    这时候床上的老人,向他望来,目光居然还有焦点,可以集中在他的脸上,而且立刻在他浮肿的脸上现出笑容来——虽然那种情景绝不赏心悦目,可是也可以看出,老人的笑容发自内心,是由衷地感到高兴,才会有这样的笑容。
    老人还开口说话,声音虽然微弱,可是能听得到,而且他一开口,说的是官话,陈名富能够听得懂。
    老人(当然就是卢振中)道:“你终于来了!前几天有人下来,说你爸爸要你来找我,本来我病得朝不保夕,听到了这个消息,我说甚么也要撑到亲眼看到你和阿鹊成亲,你爸爸和我,真是比亲兄弟还要亲啊!”
    直到听了这番话,陈名富才知道事情远较自己想像的复杂,那封信中所说的事情,原来和游救国的婚姻有关。
    这时候陈名富也知道对方把自己当成了游救国,所以他想加以说明。
    他道:“我,我… ”
    他说了两个“我”字,卢夫人已经把他的手交到了卢振中的手中。重病中的卢振中手上一点气力都没有,可是他握住陈名富手的神情就像是临死的人遇到了救星一样。他不让陈名富说下去,自顾自道:“你爸爸在信上胡说八道!当年我知道你爸爸有了你,我又有了阿鹊,这段亲上加亲的姻缘根本就是天作之合,怎么可以当成戏言!这些年来,不知道为了甚么原因,一直无法和你爸爸联络,多少人来向阿鹊提亲,都给我推掉了,这姻缘既然是老天的安排,你就一定会出现,果不其然!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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