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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幻境(25)


    那时金维跟在红绫的后面,越跟越近,已经到了伸手可及的地步。金维刚想伸手去拍红绫的肩头,心想:我叫你你装作听不到,我拍你的肩头,你总不能再装不知道了吧!
    而红绫就在这时候忽然大声说话,倒把金维吓了一跳,连忙缩回手来。
    红绫在说了这样的一句话之后,又摇了摇头,再道:“也不能怪它,是我开的头,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她一面责怪自己,一面竟然用力打自己的头。
    金维知道我疼爱女儿,连忙想要阻止,可是当他伸手想去拉住红绫的手,不让她自己打自己的时候,竟然抓了一个空。
    金维在那一刹间,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红绫明明在他的眼前,可是金维的手,碰到的只是空气。红绫整个人,只是一个虚影!
    金维的吃惊简直难以形容,一时之间无法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他不由自主向后连退了几步。
    他还没有站定身子,红绫已经推门走进了房舍,顺手把门关上。金维大叫一声──他那声大叫其实一点意义都没有,只不过是在心烦意乱之余的一种发泄而已。
    他叫着,冲向门口,用力敲门。
    敲了几下,没有人应,金维承认他自己这时候由于遭遇实在太过怪异,所以虽然他经历丰富,精神状态也不免有点不正常,竟自然而然抬脚向门就踢。
    他才踢了一脚,就把门踢了开来,这时候他已经开始镇定,所以为他自己的行为怔了一怔,自然而然说了一声“对不起”。不过他立即发现自己并没有道歉的对象。
    因为他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屋子里根本一个人也没有!
    当金维叙述到这里的时候,我站了起来,虽然没有说甚么,可是用行动表示了对他的叙述有意见。
    我曾经到过何可人的房舍,还记得屋子里的情形,屋子分成外间和里间,里间是睡房,外间放了些桌椅,所以金维站在门口,最多只可以肯定外间没有人,就算通向里间的门开着,他也不能看到全部里间的情形,所以他不能肯定“屋里根本一个人也没有”。
    金维看到了我的反应,苦笑道:“你不相信?”
    我摇了摇头:“你站在门口,看不到里间的情形,怎么能够肯定没有人?”
    金维呆了一呆:“甚么里间?”
    我也呆了一呆:“甚么‘甚么里间’?”
    金维挥了挥手:“我看这其间有误会。那房舍里面没有甚么里间和外间之分,一眼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而且也绝对不像是有暗室的样子。”
    我焦躁起来:“你当时处于幻境之中,看到的情形作不得准。”
    金维瞪了我一眼:“刚才你还说我在幻境中看到的一切都是实际上发生过的事!”
    我不禁无言以对──刚才我确然如此说过,而现在我还这样认为。不过这种怪异的现象非常容易引起思绪紊乱,一时之间,我又把他处于幻境当成是他的幻觉了。
    然而我还是摇头:“那房舍分外间和里间,并不是一眼可以看到全部。”
    金维张口,我不知道他原来想说甚么,但可以肯定他忽然改了口,他笑了笑,道:“何必在这个问题上争论?只有几步路,走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说得如此有把握,我怔了一怔,点头:“好,就过去看看──或许白素和红绫曾经改造过房舍内部的结构,从那次之后,我一直没有来过。”
    金维也点头:“是必须到那里去──我一些情形要在那里才说得明白。”
    我和他一起走出去,外面天色很黑。本来也没有甚么,可是由于我们知道这个地方大有古怪,说不定在黑暗之中突然会冒出一个人头和不知道甚么样的身体的组合,我虽然胆大,想起来也不禁汗毛凛凛。
    何可人的住所大约在三十公尺之外,在黑暗中影影绰绰可以看到房舍的轮廓,黑沉沉地,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妖异之感。
    我和金维两个人都算是曾经经过各种风浪的人了,可是这时候走那三十公尺的距离,竟像是遥不可及一样,而且我们两人自然而然肩并肩向前走──都是一样的心思,要是真有甚么怪物跳出来,好容易应付。
    我承认那时候我有莫名其妙的心怯,因为对于生命形式改变这件事,尽管在理论上说很有娱乐性,可是实际真的发生,实在不知道如何接受才好。
    后来金维在向有关人等说起这段经过的时候,很不好意思,道:“我不知道卫斯理怎么样,我实在很害怕──后来想想真是窝囊,就算有甚么成了精的东西出现,又有何可怕?蛇精不过是一条蛇,鸡精不过是一只鸡而已,就算通过了生命形式的改变,也大不了是一个人,难道还真的会妖法?”
    我回应他的话:“当时那种气氛,诡异之至,实在叫人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人对于陌生的事物,总有天生的恐惧感,我们两人的反应其实很正常。”
    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等到来到房舍的门口,金维伸手轻轻一推,就把门推了开来,他同时解释:“门给我踢坏了,不能再关上。”
    这句话听来十分普通,我刚想顺口答应,却突然感到大大地不对头,忙道:“等一等,你说甚么?”
    金维见我神色严重,不敢怠慢,连忙把刚才那句话重复了一遍,然后望着我。
    我其实早就把他那句话听得清清楚楚,只不过感到有点不有头,可是不对头在甚么地方,却又不能一下子说得出来。所以当金维望着我的时候,我只是皱着眉,没有立刻回应。
    这种情形在这件事件中已经屡次发生,之所以会发主这种情形,当然是由于思绪紊乱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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