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带你去一个美丽的地方(3)
时间:2013-09-23 作者:杨金远 点击:次
要走的那天夜里,一上床,陶红军就把自己脱得赤条条的,然后把芦花身上的衣服也剥得精光。芦花看陶红军表情怪怪的,说,你要干什么?陶红军一下子翻到了她的身上,说,你说我要干什么?我要干你。芦花笑着,顺着他。陶红军翻来覆去把芦花折腾了一整夜,好像他这一走就永远也不会回来似的。折腾到后来,两个人都累垮了,湿湿软软的像两条水蛭贴在床上。芦花说,你疯了!你不打算再回这个窝了?陶红军笑笑说,这一走谁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回来,我把以后几年的都一次给你了。芦花说,你再怎么折腾还是欠我的。陶红军在她身上恶狠狠使了一下劲,说,欠多少你都一笔一笔记着,到时我一五一十都还给你。 说话间天已经亮了,陶红军跳起来穿衣服。衣服是昨天部队才发的,崭崭的新。陶红军穿着不自在,觉得还是自己原来穿的那套好,就把它脱了,换上旧的,一下子觉得亲切多了。对芦花说,就穿旧的,新的这套等柿子长大了穿着当红军去。柿子还在床上睡着,做着梦,陶红军绕过去把八角帽扣在了他的头上,帽子太大把整张脸都盖住了,只一颗红五星在面前闪。陶红军看着看着笑了。这时候,号子响了起来,部队要走了。陶红军急急忙忙往寨子的庙里跑去。陶红军这一走就是五年,五年时间音讯全无。一天,跟陶红军一起去当红军的芦花叔回来了。芦花叔回来时只剩下了一条膀子,另外一只袖管里空洞洞的。芦花叔一回寨子就直接去芦花家,芦花见叔回来,又欢喜又惊奇,忙问,叔,他呢?芦花叔半天不说一句话。芦花又问,陶红军呢?你快说话。你不说要把人给急死了。叔忍不住落下泪来,叔终于说,他死了。叔说那年从家里一走他们就随部队长征了,结果没多久在参加一次渡江作战时陶红军就牺牲了。芦花说,你是说他死了?不,我不信,你在骗我。叔说,我为什么要骗你?他真的死了,连尸首都让江水给冲走了。芦花于是哭起来,拽住叔的那只空袖管晃着说,你为什么要丢下他?为什么不带他一起回来见我?他是我的男人,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将来我和柿子要怎么过?叔说,该咋过还咋过,该他没命根,要我怎么办。叔说着就走了。寨子里的人说,叔当红军前相中离寨子不远的一个村里的寡妇,但那寡妇不愿意。芦花想,叔现在一定又找她去了。叔走后,芦花伤心地大哭了一回,心里说,叔,你这一走我和柿子更不知道要如何过了。她知道叔这一走她就是想死也没法死了。她要是死了,谁来把柿子养大?悲痛过后,芦花依然和柿子过平淡的日子。芦花突然想起应该给死去的男人做一个坟,她不能让男人永远当一个孤魂野鬼到处游荡。她在天天放羊的地方挖了一个坑,然后把男人走时留给她的那套红军衣服放了进去,本来想把八角帽也放进去,想了想又拿了回来,戴在柿子的头上,柿子被弄得有点莫名其妙。柿子已经六岁了,柿子不知道娘为什么一铲一铲把红军服埋在土里。埋好了,芦花摆上瓜果、水酒,烧了一炷香,让柿子也跪着。芦花说,柿子,那是你爹,你磕头呀!你叫爹呀!柿子当真哭了起来,“爹呀!爹呀!”叫着。芦花把柿子头上戴的帽子正了正,帽子上的五星闪着红光,芦花说,你爹就给你留下这顶帽子,以后想爹了就看看这帽子,想跟爹说说话,就到爹的坟前来,你记住娘的话了吗?柿子说记住了。 三 转眼又过了两年,柿子已经八岁了。八岁的孩子已经开始懂事了。山里的日子总是那样,太阳起起落落,月亮明来暗去。山里的日子天天一样过。这时候,红军早已改名叫八路军开赴前线跟小日本开战了,虽说是国共合作时期,但是留下的部分红军和部分白军却依然在暗中较劲,白军和红军就像小孩在玩捉迷藏似的,在寨子里转来转去,去了又来。老百姓并不关心那些,在他们头脑里,除了知道红军和白军在打来打去输输赢赢外,几乎没有更多的概念。他们只忙着在过自己的日子。芦花也一样,芦花一个心里只想把柿子养大成人。陶红军死了,她的心也就死了。李白军的出现是在秋天的一个傍晚,那时芦花和柿子还在山上。像平时一样柿子放羊,她割羊草。太阳已经下山了,太阳的余晖把他们的身体剪成两个很漂亮的影子,投映在山冈上。就是这时,李白军出现了,李白军拄着一杆长枪,忽然一瘸一瘸从远处而来,然后倒在了他们的面前。芦花大吃一惊,从李白军的衣着上,芦花看不出他是红军还是白军。但芦花知道他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芦花本来不打算去理他,想跟柿子下山去,李白军却大声呻吟起来,像一只受了重伤的山羊一样,身体蜷缩着,抽搐着,芦花愣了愣,就往李白军那边走去。李白军的腿已经被打断了,血几乎把一条裤染得通红,看了都让人害怕。芦花说,你这是咋弄的,怎么成了这样子?李白军只呻吟着,说不出话,芦花说,你的队伍在哪儿,我告诉他们去。李白军喘着气说,找不到队伍了。芦花说,那你咋办?李白军叫了起来,说,你救救我吧,要不我会死掉的。芦花说,我怎么救你?我背不动的。李白军说,你把我弄下山吧,你不把我弄下山我就死定了。芦花想想也是,要是不把他弄下山夜里还不够狼狗吃呢。可她不知道怎么把他弄下山,芦花急得脸上直冒汗也想不出办法来。李白军说,你拖吧,把我拖下山去。芦花说,那还不把你的腿给拖断了。李白军说,不怕,是我让你拖的,拖断了也不怨你。芦花想了想忽然屁股朝地下一蹲,对李白军说,把两只手给我,李白军就像小孩子一样听话地把两只手给了芦花。芦花一用劲,就把李白军背了起来。李白军终于明白芦花要把他背下山,赶紧喊了起来说,你背不动的,你放下我。芦花说,你再喊我真的就把你丢在山上。李白军就不再敢喊了。芦花转脸对柿子说,柿子,赶着羊,跟娘下山。芦花把李白军背到山下时差不多人已经瘫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端了一盆水替李白军清洗着伤口,然后用山里的草药把伤口包扎起来。芦花做那些事情时做得非常认真,像是一个业务非常熟练的职业医生。李白军看着看着,几次想跟她说些什么,却最终没说。芦花在羊棚边上为李白军搭了一个铺,铺上一层干草,软绵绵的,躺上去很舒适。她让李白军在上面躺着。那是陶红军刚到她家时睡过的铺,后来陶红军成了她的男人,那铺也就拆了。李白军于是在芦花家住了下来。芦花天天替他擦洗伤口,换药。后来伤口感染化脓了,脓包大得吓人。芦花就拼命用手挤用嘴吸,李白军被芦花的做法感动得泪水在眼眶里打滚,一个劲儿把伤腿移开不让芦花吸。李白军说,太脏了我不让你吸。芦花脸暗了下来,抬脸一口脓水被吐出有几米远,说,你还是不是男人?你是不是不打算走了?李白军便不再作声了。李白军最终还是留下了残疾,走起路来一瘸一瘸的。李白军有些伤感,李白军说,我废了,再也回不了部队了。芦花不说话,转身从屋里拎起一把砍刀往门外走。一会儿工夫,芦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副削好的手杖朝李白军面前一丢,说,你走吧,你现在可以走了,找你们部队去。李白军愣了愣,说,腿都成这个样子了,还怎么找?芦花说,是你自己说要去找的。李白军说,我是想走,可走不了。芦花说,走不了你就留着,腿好了就走。有一天,芦花特意去山外边请了一个郎中给李白军看腿,郎中说是腿筋被打断了腿已经残了。李白军听了,伤心了好几天,天天望着那杆枪叹气。等他情绪稳定了,芦花说,回不了部队你回家去吧,你家在哪儿?李白军说西边的。芦花说,西边是哪儿呢?李白军说,西边,很远很远的。芦花说,大老远的跑来做什么?李白军说,打仗呗,打着打着就来了。芦花说,你回家吧,总不能老待在这儿。李白军望着在一边玩蚂蚱的柿子说,他爹呢?芦花说,死了。李白军眼里露出一丝狡黠的光。说,怎么年纪轻轻就死了?芦花没回答,只对柿子说,柿子,跟娘上山去。说着赶起羊群去了山上。李白军望着她的背喊着,让我做柿子他爹!我会对你们好的。芦花停住步,想了想转过头说,过两天你就走人!后来,芦花又赶了几回李白军,李白军说什么也不走。李白军说,像我这样子还能去哪儿?你赶我走,等于把我往死里赶了,还不如当初不要救我。李白军说,让我留下来吧,我会种地的,我要养活你们,让你们的生活过得很幸福。芦花说,你说到天上去也没用,我们不能留你,我的心已经跟柿子他爹走了。夏日的一个晌午,叔回来了。和叔过日子的那个寡妇死了,叔觉着没依没靠的就回来了。叔眼尖,叔一眼看出芦花收留一个白军在家里,心里一百个反对。叔说芦花你疯了,你为什么要收留一个白军?你不能收留他,马上赶他走。叔说要不是白军,他就不会只剩下一条膀子,陶红军也就不会死了。要是陶红军泉下有知,也一定不会答应的。芦花想不到自己收留的是一个白军。芦花说,你要我咋办?我当他是一只受了伤的山羊。又说,叔,我的事你别管了,我知道怎么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