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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SA卡悬疑(3)

    这几天,身在异国,我是在圆姐夫的官场梦吗?

    车子停到了灯火辉煌的琥珀博物馆门前,说是博物馆,卖货为主。彭局长和许组长已经进去了,这家店显然是中国人最喜爱光顾的,居然有华裔女孩当服务生,跑前跑后兜售。彭局长正在摆满琥珀首饰的橱窗前指点,眼里的兴奋光焰与亮晶晶的琥珀交相辉映。我随便看了一下标价,是以丹麦克朗标的,最便宜的是琥珀耳坠,两百多克朗,不到三百元人民币。可彭局长的兴奋点根本不在这儿,他盯着的是手链和项链专柜,一律上着锁,上锁的必定是昂贵的,我懂。我站在他俩身后,拿眼睛余光瞥一眼,心口不禁又是扑通一跳,天哪,一副琥珀手链要两千多克朗,镶金的七千多,一副上好的项链要上万克朗。我下意识地说了一嘴:这玩意儿没看出啥好,买这东西大头。

    这你就外行喽!彭局长显得很内行,他说,琥珀是地壳变迁几亿年形成的,是松树压在地层下,由松脂演化而来的。他从服务生手里接过一颗大项链坠子让我冲灯光看,晶莹剔透的琥珀里有一只栩栩如生的飞蛾,连翅膀的纹理都很清晰。他说,这真是天工造物、鬼斧神工!是不可再生的无价之宝。他仿佛成了人家的义务推销员,难怪服务生笑眯眯地称赞他“博学、懂行、慧眼识珠”。

    彭局长开始挑货了,哪个贵摸哪个,他说,得给老伴和女儿各买一件,女儿有了,没有儿媳妇的,岂不偏心?他还另外拣选了几条,没说是给谁的,我心里恨恨地想:肯定是说不出口的!他早有绯闻,情人或者“二奶”不更得好好打发吗?许组长也不甘人后,也在精选,和每次一样,数量比局长减半,他很懂得适度和不能僭越的道理。

    我的心狂跳不止,手不由得去摸小腹部位。出国前,见我带那么多外币,老婆怕我丢了赔不起,死活给我在裤衩里面缝了个兜,钱就藏在那,用别针别住。老婆说,小偷用刀片割,就会割疼你的肉,你不会不知道。安全倒安全了,可害得我每次付账都得先上WC,也不好在柜台前当众解裤子呀。彭局长把这当成了笑柄,每到商店,他总是打趣我:看好,WC在哪儿,别没地方掏钱。也难怪他笑我“老土”,你看人家彭局长,就是有风度,付款时,潇洒地将右手伸进西装上衣左面,掏出漂亮的皮尔·卡丹钱夹,两个胖胖的手指头轻轻一捻,便捻出几张钞票,动作娴熟而优雅,仿佛受过专门训练似的。这一劫看来又躲不过去了,我把右手伸进裤袋,隔着裤子按按,那里早已瘪下去,没有几张百元票面的欧元了。此前在英国,彭局长买了一款劳力士情侣表,就把我的兜快掏空了。这可怎么办?看一眼他俩挑选出来的琥珀,那可是惊人的大数目,我拿什么付账?这不是要丢丑吗?我的冷汗呼一下顺脸淌下来。我本能地意识到,丢丑不丢丑还在其次,弄不好惹得领导不高兴,你既是出来埋单的,干吗不带够了欧元? 你这不是扫领导兴,打领导脸吗?到头来,你不但没溜好须,反倒得罪了领导,还白白花了冤枉钱,,赔了夫人又折兵。但我已经顾不得这些了,得巧妙地提醒局长,我没那么多钱。

    不怪人家是局长,他看了我一眼,说,天不热呀,怎么汗流浃背了?怕让你掏腰包了吧?

    我忙赔着笑脸,说:局长这说哪儿去了?我来干什么,还不知道吗?我说这话的样子一定很谄媚,很低三下四。但我还是战战兢兢地暗示局长,兜里见底了,怕不给我做主了。我还小声检讨,头一次出国,欧元换少了,实在是没想到外国东西这么贵,没想到外国钱这么不扛花。我只是没敢说“没想到局长的胃口这么大”,这话只能烂在肚子里。

    还好,彭局长没火、没恼,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你以为西方是大排档啊!”

    他并没有收敛的意思,反而又多挑了一个更贵的琥珀挂件。我的心无力地跳着,我弄不懂彭局长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他从兜里摸出一叠纸巾扔给我,让我擦汗,并且用关切的口吻劝我也挑一件,他埋怨我太土、太抠,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留着下崽呀?怎么也得给老婆买点什么呀,你若嫌贵,我替你出钱。我心里说,别说好听的了,还不知道谁给你出钱呢!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我买一寸,你敢买一丈。可我不能扫局长面子,我一边道谢一边说,我老婆是粗人,从小到大,没抹过胭脂,没涂过口红,更别说戴手镯、项链、金戒指了,顶多戴过做针线活的铜“顶针”。这话说得彭局长和许组长哈哈大笑,连卖珠宝的女服务生也忍不住背过身去捂着嘴乐了。

    在这种相对祥和的气氛下,我壮着胆,附在彭局长耳旁告诉他实底,我可没多少欧元了,顶多五百,待会儿找厕所去数一数。

    彭局长摇摇手阻止我上厕所,他从怀里摸出他的皮尔·卡丹钱夹,原来里面插着花花绿绿各种卡,他抽出其中一张,送到服务生面前问,这个可以吗?

    服务生拿起卡来一看,立刻微笑着点头,当然,这是双币VISA卡,在国外任何地方都可以消费,也可以支取美元、欧元,是可以透支的。先生这是金卡,消费没有额度限制,先生的信用等级没说的了。

    我大为吃惊,彭局长还有这一手?怪不得他这么沉得住气。我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彭局长这张双币卡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不必惴惴不安地面对他们了。可我又不能不惶惶然,离了丹麦要飞往芬兰,然后访问瑞典,还要去挪威,能说这三个国家没特产吗?纵然彭局长不能买VOLVO轿车带回去,其他特产呢?出国前,我藏了个心眼儿,故意少换外币,让这二位不得不在我这有限的“库存”里支取,妈的,谁想到世上还有在国外能消费的VISA卡!更想不到彭局长猴精,他居然备了一张,又是金卡,可以无限制消费,这个无底洞让我眩晕。彭局长一指许组长挑出的首饰,落落大方地对女服务生说,请一起结了吧。退税单子各开各的。

    许组长一边作掏钱状一边说了句:怎么好这样?我看看我的钱够不够。

    彭局长制止了他,幽默地说:你回去还我就是了,我又不怕你赖账。

    我忘了禁忌,忙表态:尽管买,回去我把钱补齐。大话出口,心里又后悔,你这是打肿脸充胖子呀,回去怎么做假账才能天衣无缝?怎么做才能瞒天过海?我没干过,心里一点儿底也没有,万一犯了事儿,人家彭局长可以矢口否认,我能拿出送钱给他的证据吗?况且,我姐夫警告过我,真有那一天,也叫我认倒霉,自吞苦果,不能乱咬,你保了人家,他不倒,感你情,还会有机会“捞”你,你把送殡的也一起埋了,你就一点儿救也没有了。好可怕呀,放着挺太平的日子不过,我出来开什么洋荤?我有时觉得,自己正一锹一锹地给自己挖陷阱,把毒药当甜果吃。想想这次倒霉的北欧之旅,真是肠子都悔青了,唯有那一丝朦胧的副局长的憧憬还有一点儿吸引力,不然我几乎挺不住了。彭局长用责备的口吻回应我说,那可不行,公私得分明啊。



作品集张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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