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吸了一口气:“你密切注意那只鸡的下落,一旦找到了,先别给丁真和何可人知道。我,少不得要到那鸡场去走一趟。”
黄堂现出很是同情的神色,点了点头。
不但黄堂同情我,连我自己也很同情自己,上天入地,甚么事没做过的卫斯理,到一个小小的养鸡场去,会有甚么发现呢?
我肯去,自然是由于白素的态度很是执着,而我对白素有信心,可以肯定在这件事中,一定另有古怪。
那养鸡场在郊外,地方很是偏僻,有一条勉强可以行车的路通过去。到了门口一看,却很令人意外,不见破败,大是整齐,有一道拱门通进去,拱门之上有招牌,写着“何氏鸡场”四个字。
那四个字,居然苍劲有力。我在门口停了车,推门而入,一面大声叫“有人吗”,一面向内走去,打量四周围的环境。
只见鸡舍整齐,反倒是要来住人的几间房子,相当残旧。我才一走近鸡舍,便听得鸡声嘈杂,极之震耳,且令人有心惊之感。我从来也未曾想到过,鸡只也会发出如此惊人的声响,愈是走近,愈是震耳。我试着推开一间鸡舍的门,只见鸡舍中上千只鸡,个个发出怪声,简直如同一群妖魔一般。
而且,在笼中的鸡,一见了我,动作也大是异常,竟然一面发出怪声,一面争先恐后,向前扑来!
第五章 鸡场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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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那情势,若不是有铁线笼子阻挡着,只怕上千只躁动的鸡,会把我活埋了。
那种情景,说不上恐怖,可是却诡异之至。
我只在门口站了一站,立时退了开去,又大声叫:“有人吗?”
我的叫声被鸡群的嘈杂声,完全遮掩了,所以我来到那一列房子前,又叫了几声。
这才听到,自一间屋子中,传出了一个苍老而又有气无力的声音在反问:“甚么人?”
我循声走过去,推开门,只见在陈设简单的屋子中,有一个老人正吃力地挣扎着,想藉一根竹杖之助,自一张竹椅中起身。
我忙道:“你坐着,不碍事。”
那老人在问“甚么人”时,我已听出他的话中带有浓重的胶东口音(山东省东部,胶州湾一带的方言),所以我也用同样的方言回答他。
那老人一听,一松劲,又跌坐入竹椅之中,抬头向我望来。
只见他眼眶深陷,双眼混浊,颧骨高耸,皱纹满面,双手之上,更是青筋盘虬。一望而知,是已临风烛残年,行将就木。
他望着我,喘了一口气,才道:“你是— ”
我忙道:“有一位何可人小姐,是在这里工作的吗?”
老人的身子,陡然发起抖来:“这孩子,去了一天多,不知到哪里去了,我……自己行动不便,也一天多没水没米进口,那些鸡已饿了……”
他愈说愈是有气无力,我这才明白何以鸡一见人就如此躁动的原因,原来是由于饥饿。看来,这里除了何可人一个人之外,再也没有别人打理;要是我不来,非但鸡群会饿死,连这个老人,只怕也难以幸免。
我知道现在不是多说话的时候,忙道:“你先甚么也别说,我去给你弄些吃的。”
那老人却道:“你……劳你驾……也喂喂……鸡……可人这孩子怎么了?”
我匆忙答了一句:“她车翻了,受了伤,在医院,没大碍。”
我先替老人弄了吃的喝的,再提上大袋的杂粮去喂那些鸡。
我估计,鸡场之中,至少有五千只鸡以上。我一生中古怪经历颇多,甚至曾接近过上万只小蝙蝠的尸体,走向通往阴间之路,可是也未曾面对过几千只饥饿的鸡只。
等我把近二十大包鸡粮倒进食槽,退了出来之后,一头一脸,都沾满了鸡毛,几乎使我疑心自己也变成了一只鸡。
而且,我禁不住地伸手指在耳中转动,好把鸡群的聒噪声驱走。
我要把接下来和那老人的谈话,简化一下,因为那老人的话十分噜苏——这是一般老人的通病。
那老人姓何,照他说来,他本身也可以算是一个传奇人物。他是军人,且官拜中将军长,打内战,打日本鬼子,再打内战,大时代的风云变幻之后,是一个典型的失败者,还幸他有远见,早准备了一个鸡场,这才得以有生活的依靠。
何可人由社会福利机构介绍来,一直在鸡场工作,照老人的说法,何可人能干之至,鸡场的大小事务,全是她一人负责。近几年来,老人行动不便,便由何可人负责照顾。
所以,老人在这一天多时间内,焦急无比,不知发生了甚么事。
老人一再强调,他和何可人可以说情如祖孙,所以很关心何可人的伤势。当然他在谈话之中,也说了许多他往年的辉煌大事。
我听了之后,觉得很不是味道。
因为何可人在出事之后,只记挂着那五百六十只鸡,发了疯一样,要把它们一只也不少地追回来,却一个字也没有提到鸡场之中,还有一个饮食起居都无法自力完成的老人。
要不是我来,饿死了几千只鸡事小,活活饿死了一个老人,却是人间惨事了。
这何可人不知是甚么心肠,若说她忘记了有老人的存在,那是绝无可能之事。
当下,我没有把这个不满的情绪说出来,在老人殷殷询问何可人的伤势之际,心中暗叹。
鸡场没有电话,我又问了一些何可人工作和生活的情形,发现老人对何可人根本不是怎么了解,只说她工作十分勤力,一个人打理一个鸡场,何可人几乎没有甚么休息时间,更别说娱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