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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通道(2)

    老韩上班的时候迎面碰见了多日不见的杨木匠。短暂的寒暄后,杨木匠说:“知道吗,水电工李师傅出车祸了。”老韩脑子里马上蹦出一个瘦瘦的中年男人,尽管瘦,但筋骨粗大,很有力量的样子。开始布线时,老韩就跟他接触过几天,后来是买材料,到哪里买,买哪个品牌,买多少,他都一五一十交代给老韩。老韩想,我要是信你,迪克斯的亏我就白吃了。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老韩发现李师傅的推荐基本还算实事求是,对他的印象便渐渐好了起来。安装灯具那天,李师傅主动加班到晚上十一点。老韩决定请他吃消夜。上菜前,李师傅掏出手机给家里打电话:“正在跟东家吃消夜呢,不用等我,你先睡吧。放心,没喝酒没喝酒。”当时老韩的感觉是,他们也是懂得感情,懂得恩爱的。那天他们真没喝酒,一是他骑了摩托车,二是老韩觉得跟他还没熟到深夜在街边喝酒的程度。“他跟几个工友一起吃晚饭,喝了点酒,骑摩托车回家的时候,被一辆货车撞了。”杨木匠向他描述李师傅出事的过程。

    “伤得如何?”

    “死了!当时就断了气。好像就是在你家结束后第二天出的事,他们一伙人刚刚接了一个工程,是装修一家餐馆,还没开始干活,就出事了。”

    “哦,那么……餐馆那边,会不会负一点责呢?”

    “负什么责?谁愿意来负这个责?有责任都要拼命躲。他吃亏就在于,不是在施工时出的事,而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又喝了酒。”

    杨木匠说完就率领一班人马,到另一套房子里装修去了。看着他的背影,老韩不免庆幸,既然是在我家结束后第二天发生的事,那就与我不相干了。又一想,不对呀,既然跟我们不相干,他跟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迪克斯的教训让他立刻警觉起来,他开始设想各种即将发生的可能,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老韩都觉得这事离他很远,完全跟他没任何关系。第二天,老韩遇上一个以前的同事,骑着自行车在街上跑得满头是汗,见到老韩,赶紧刹住,心急火燎地问他有没有做律师的朋友。老韩摇头。“找律师干什么?是不是要离婚了,想逃避一点财产分割?”他们好久不见了,老韩想用玩笑找回以前的亲近。“他妈的,真是人背起时来,打屁都缠胯子。前两天我给女儿买了台钢琴,本来样样都很顺利,偏偏在最后关头,有个送货的工人下楼时一脚踩空,腿摔断了,现在躺在医院里要我来给他出医药费。”

    “跟你有什么相干,是他自己走路不小心,又不是你推的他。”

    “谁说不是呢?但你跟这些人根本讲不清,他家婆娘三天两头来我家哭哭啼啼,他家弟兄也找上门来,又高又黑又壮,堵在门口。”

    “胡搅蛮缠,摆出道理来呀。”

    “他说来说去就是一个道理,是你请他搬钢琴的,他不搬钢琴就不会出这事。你知道那些人,他们又不上班,有的是时间,我耗不起呀。我去找过钢琴厂,可厂方说,他不是厂里的职工,他只是我们在外面请的搬运工,所以这事跟厂里一点关系都没有。”老韩语塞,望着同事嘴上的燎泡,心想,恐怕他真得去找个律师。

    “唉,那些跟你发生劳务关系的人,他们出了事,你就得担责任。”

    老韩一下一下点着头,呆呆地望着同事远去的背影,猛地想起杨木匠那天告诉他的话,心里不由一惊:这两件事多么相像啊,既然搬运工的家属能去纠缠他,难保那个姓李的水电工家属不来纠缠自己,到那时,自己该如何应对呢?

    想来想去,老韩觉得只要理直气壮地咬住一个重点就可以了,那就是时间问题。李师傅出事是在他家工程结束之后,而不是在工程进行当中。至于工程结束以后发生的事情,一概与他无关。

    这天晚上,想来想去,老韩还是把李师傅出车祸的事告诉了小魏。小魏刚从宜家回来,正在打量新买的木制艺术粘钩,寻思着该把它们挂在何处,听到这个消息,先是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紧接着,一脸紧张地从粘钩上抬起头来:“真的?谁告诉你的?是什么意思?”听老韩说了全过程后,小魏想了想,镇静地说:“没事的,我们只要咬住杨木匠说过的那句话就没事了,万一有麻烦,也是那家餐馆的麻烦,跟我们不相干。你想嘛,我们这边的工程已经结束了,意味着我们跟水电工之间的雇佣劳动关系也就结束了。幸亏不是在我们这边施工的时候,这种事,即使发生在工程结束的当天都说不清楚。真是老天爷保佑,否则,可能会有大麻烦。”“对对对,既然我们之间已经不存在雇佣劳动关系了,其他一切自然也都不存在了。”小魏的心思又回到粘钩上去了,“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已经吃过一次亏,不会再有事。”

    过了两天,一个中年女人敲开了老韩的家门。那人模样还算周正,收拾得也还整齐,只是憔悴不堪。她倒是很有礼貌的样子,敲开了门,却退后一步,站在大门口,并不准备进来。

    “我是李元成的老婆,他有个东西忘在你家了,我来给他拿回去。”

    “李元成是谁?”

    “哦,他是做水电的,就是跟杨木匠一起做装潢的李师傅。”

    老韩心里不由得一惊,来了,到底还是来了,但表面上非常镇定,他扶着门框,严严实实地堵着门。

    “我家的装修早就结束了,都搬进来住了好久了,没见谁有什么东西放在我家里。”话刚说完,老韩就想起来了,那个包,丢在阳台上被他收进储物柜的工具包。可他刚才已经否认了。

    果然。她说:“是他的一个工具包。”她说话声音不高,语调不疾也不缓,透着一股浓浓的疲倦。“是这样的,不知你听说没有,李元成出事了,人已经不在了。后来我听说,他那天晚上之所以出事,是因为要来你们家取他的工具包。他的同伴劝他,今天就算了,明天再去拿,可他怕你们第二天都要上班,找不到人,坚持要晚上过来拿。没想到……还没到你们家,就出了事。”她为什么要说这些?为什么要强调李元成出事是因为要来拿这个包?也算是急中生智,她的话还没说完,老韩马上意识到,这个包与他非常在意的工程结束时间问题有着密切的关系。若承认那个包在他家,就等于承认他家的水电工程还没结束,也就等于承认李师傅与他们家还有着雇佣劳动关系。所以老韩果断地说:“没有,我们前后请过两次清洁工,屋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才搬进来的,没见有什么工具包。”“不对呀,是他的同事告诉我的,他那天晚上就是因为要来你家拿工具包,才没有跟他们一起回家,才出的事。”“他怎么出的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家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工具包。”



作品集姚鄂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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