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不敢怠惰,飞风回猿臂寨。希真等得了此信,见沂州府劫牢,不能下手,众人都大惊,刘广只是痛哭。希真把眉峰绉了半晌,问那心腹人道:“城里慈云寺的兰盆会既不举行,城外法源寺的举行否?”那心腹人道:“小人也看过告示上,只禁止城里慈云寺,却不见有禁城外法源寺的话头。”希真笑道:“既这般说,法源寺的兰盆会一准举行。我们就往那里,此城仍好破。”刘广道:“法源寺在城外,又与城相隔五六里的路,便到了那里,却怎能入得城去?”希真道:“你不晓得,我起先之计,原要大队兵马前去,里应外合,一鼓而下,像那年吴用破大名府救卢俊义的故事。如今这厮既这般狡猾,我就另换一副局面。我等挑精壮人马,仍扮演了,走的走,坐船的坐船,去赴兰盆会,就半夜里举事。只是这般铁桶的城池,没个内线,如何破得?城里黄魁利害,若不用上将去,如何敌得?如用上将去,姨丈与麟甥的面貌,谁不认识?范将军亦是本地人,恐防打眼。苟氏昆玉却又人地生疏,口音不对。只有真将军,熟悉江湖上的勾当,又伶俐材干,可以去得。只是他一个人孤掌难鸣,必须再着一个同去。我想来,除非叫小女丽卿如此改扮了去,那厮们虽然盘查得紧,此却未必料得。又妙在他是东京口音。”刘广道:“计虽好,只是怎好叫甥女如此装束?”希真道:“不妨,叫他来,我吩咐他。”遂将丽卿唤到面前。
希真道:“我儿,你前日不是说,要踅进沂州城去,刺杀高封、阮其祥?如今用你的妙计,就着你去。”丽卿大喜道:“几时去?”希真道:“你休高兴,我料你杀他不得。”丽卿道:“爹爹说那里话,量这些男女,何足道哉!这厮两颗驴头,都在我钞袋儿里,指尖儿一撮便到手。”希真道:“你那里晓得,此刻画形图形拿你,谁不识得你是陈丽卿!未进城门,先吃拿了,怎想去刺他。如今只要你乔妆改扮了去。”丽卿道:“改扮便改扮,值什么!”希真道:“恐你不肯。”俪卿道:“有何不肯!”希真笑道:“我要你乔妆跑解马的武妓,你可肯?”丽卿笑道:“阿也,爹爹不是说笑话,我好端端的女孩儿,没来由怎教我去扮粉头,这却恁的使得?”希真道:“我儿,天理良心,天下通行。不是为父掂斤估两,你太婆、大哥,端的为着我们爷儿两个,遭此大难,你不去救他,谁去救他?况且不过赚进城门,片刻工夫,又不叫你认真去做武妓,左右是个假扮。”丽卿道:“虽则假扮,孩儿一生话靶。”希真道:“再没人说起。”只见刘广道:“贤甥女,你救得我的娘,真是我的大恩人,也受老拙一拜。”便向丽卿下跪,流泪不止。慌得希真连忙扶住,叫声“罪过”,又叫丽卿道:“好儿子,依了罢,也记得太婆日常待你的好处。”丽卿又想了想,笑道:“爹爹宽心,姨夫不要烦恼,我都依也。只是扎抹了形景难看,大家却都不许笑我。”希真道:“你干正经事,谁敢笑你。”希真便对真祥麟道:“真将军可与小女扮做兄妹,诸事照应他,休教漏出马脚。”真祥麟辞道:“既是小姐肯去,足以敌得黄魁,小将不必同行。”希真道:“真将军休避嫌疑,老夫便与你二人同往。”祥麟方才应了。只见慧娘出来对希真道:“姨夫教卿姐这般扮演,虽是一时片刻赚进城去,万一遇着个不晓事的,认真要留住跑解,那时做又做不得,不做又要露马脚,怎好?”祥麟道:“不妨。小姐扮演了,再将一方帕儿束了头额,伏在鞍鞒上,诈作有病。有人要做买卖,我有言语支吾他。只是没个做鸨儿的却不像,却着那个去好?”苟桓道:“我看就是王头目的妻子尉迟大娘,生得黑麻面皮,身躯长大,两臂有千斤之力,也识得些武艺,也是东京人氏,现在寡居。此人可以去得。”真祥麟道:“不差。”便将尉迟大娘唤来,参见了希真、丽卿。丽卿欢喜道:“我正少个伴当,你果然去得,快去扮了鸨儿。成功之后,必重用你。”尉迟大娘叩头谢了。
商议已定,希真便请苟桓权理事务,与范成龙、刘慧娘同守山寨。传令共点一千五百名军汉,配搭了身材相貌,一大半扮了香客,分做水旱两路,旱路令苟英统领,都用车马驼轿,往太保墟进发,水路用二十多只拖篷船,由芦川逆流而上,便将刘广、刘麟父子二人藏在里面;一小半多扮了各行赶趁的,里面的领袖都是苟桓的心腹。希真吩咐密计道:“你等不可结做一阵走,都要三三五五,陆陆续续,十五日黄昏,到法源寺前取齐;挨到三更,便来沂州北门外策应。”又挑选了二三十名精细喽啰头目,“都要沂州城内有亲眷相好的,各人自使见识,预先混进去,或是客店,或是亲友家存身,临时齐来北门内接应。成功后重赏,误事者立斩。”对刘广道:“你与麟甥、苟英带了孩儿们,一到北门外,不可近城,亦不可离得太远,只先带三五十人近城门边,就对着敌楼往半天里放旗花。我同真将军、丽卿在里面,见旗花起,便斩关夺锁,接应你们。夺了城门,方把大队人马拥进去。苟英不必进城,恐李飞豹来策应,就好抵敌他。姨丈同麟甥破进牢去,救得太亲母、大贤甥出来,便下船先走。真将军把住城门,切勿远离。”叫丽卿道:“卿儿,老实对你说,教你去杀高封是假话,高封并不在城里。因恐那兵马都监黄魁利害,特教你去都司前截住他,休吃那厮来策应。你不认识路,有人引你。我又恐你一人支不住黄魁,临时我来帮你。得了手,你先走,我后出来。”丽卿笑道:“与这等匹夫厮杀,何用爹爹帮。那厮既要替高封强出头,便先结果了他。”
那日正是七月十四日,众人都去纷纷的依着密计安排了各色行头。当夜无话。次日一清早,希真对真祥麟道:“我不可与你们一阵走,我扮做个卖西瓜的行贩,从别门进去,到北门内来兜你们取齐。”又吩咐丽卿道:“你那枝梨花枪恐防打眼,不可带去,只选两口好朴刀配在担儿上。那青錞剑,也好充做行头,佩了去不妨。”刘广道:“我这两日不知怎的,只是心惊肉颤,神魂不安。”众人道:“只因你记挂老伯母、大令郎之故。”真祥麟去打扮了,头戴一顶撮尖瓜瓣帽,穿一领印花布斗衣,系一条鸭绿缠肚包,一对三蓝绣花护膝,腿上都缠了鸾带,脚蹬一双细外打子扳头獠鞋,仍把一领青衫儿罩了身体。那希真将五柳长髯打了辫结,蓬了头发,挽个揪角儿,穿一领棋子布的破小衫儿,戴一顶旧草笠儿,赤了双脚,着一双多耳麻鞋,又取些烟煤,把浑身皮肉都擦成黎黑之色。那办事的喽啰已整顿了一副箩担,把八个大西瓜盛在里面。丽卿早已扎扮好,又讨些脂粉,涂抹了花面,伊然是个东京武妓。尉迟大娘扮了鸨儿,伏侍丽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