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的弹子球(7)
时间:2013-06-09 作者:村上春树 点击:次
我点头。来人只穿袜子登上厨房餐椅查看天花板,还是找不见。 “简直像找宝。大家都把配电盘塞到想象不到的地方去了,可怜的配电盘。可是又在房间里放傻大傻大的钢琴,放偶人玻璃箱,不可思议。” 我无异议。他不再搜寻厨房,摇着头打开里面房间门。 “就说上次去的那座公寓吧,配电盘真够可怜的了。你猜到底塞到什么地方去了?就连我都……” 说到这里,来人屏住呼吸:房间一角放着一张特大的床,双胞胎依然在中间空出我的位置从毛巾被并排探出脑袋。电工目瞪口呆,15秒没说出话来。双胞胎也一声不响。只好由我打破沉默。 “喂,这位是电信局的。” “请关照。”右侧说。 “辛苦了。”左侧说。 “啊——哪里。”电工开口了。 “换配电盘来了。”我说。 “配电盘?” “什么,那是?” “就是司掌电话线路的器具。” “不明白。”两人说。于是电工接过我的下文: “唔……就是,电话线有许多条集中在这里,怎么说呢,就像一只狗妈妈,下面有好几只小狗。喏,明白了吧?” “?” “不明白啊。” “呃——这么着,狗妈妈要养小狗们……狗妈妈死了,小狗就活不成。所以,假如妈妈快死了,就得换上新妈妈。” “妙。” “棒。” 我也心悦诚服。 “这样,今天我就来了。正睡觉的时候,实在不好意思。” “不碍事儿。” “可得好好看看。” 来人放松下来,拿毛巾擦汗,环视房间。 “好了,得找配电盘了。 “找什么找。”右侧说。 “就在壁橱里嘛。面板已经掉了。” 我大吃一惊。 “喂喂,你们怎么知道?我都不知道!” “不就是配电盘么?” “名品嘛。” “得得。”电工道。 配电盘十来分钟就换完了。这时间是双胞胎额头对着额头边嘀咕什么边吃吃笑,笑得电工配线配错了好几次。配完,双胞胎在床上鼓鼓捣捣穿上运动衫和蓝牛仔裤,去厨房给大家冲咖啡。 我劝电工吃我们剩下的馅饼等糕点。他乐不可支地接过,和咖啡一起送进肚里。 “对不起呃。早上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吃。” “没有太太?”208问。 “有,有的。问题是,星期天早上不给你起来。” “可怜。”209道。 “我也不乐意星期天还出工的。” “不吃煮鸡蛋?”我也有些不忍,遂问道。 “啊可以了。再白吃下去就更对不住了。” “不坏的哟。”我说,“反正都要煮的。” “那就不客气了。中等软硬度的……” 来人边剥鸡蛋皮边继续说道: “二十一年里我转过的人家各种各样,可这样的还是头一道。” “什么头一道?”我问。 “就是,这……跟孪生姐妹睡觉的啊。我说,当丈夫的不容易是吧?” “倒也不是。”我吸着咖啡说。 “真的?” “真的。” “他嘛,厉害着哩!”208说。 “一头兽。”209道。 “得得。”电工说。 真够得上“得得”了——这不,他把旧配电盘忘下了。或是早餐回报也未可知。总之,双胞胎同这配电盘整整耍了一天。一个当狗妈妈,另一个当狗女儿,互相说一些没头没脑的话。 我不理睬二人,下午一直闷头翻译带回来的资料。翻译初稿的打工学生正值考试阶段,致使我的工作堆积如山。进展本来不坏,不料过了3点竟如电池缺电似的减慢速度。及至4点彻底死火,一行也译不下去了。 我不再勉强,双臂拄在桌面玻璃板上,对着天花板喷云吐雾。烟在静静的午后光照中宛如ECTOPLASM[ECTOPLASM:心灵科学术语,设想由灵媒体释放的一种物质。外层灵质。]缓缓游移。玻璃板下压着银行派送的小月历卡。1973年9月……恍若梦境。1973年,我从未认为真正存在那样的年头。这么想着,不由觉得滑稽透顶。 “怎么了?”208问。 “像是累了。不喝咖啡什么的?” 两人点头去厨房,一个咔哧咔哧碾豆,一个烧水烫杯。我们在窗前地板坐成一排,喝着热咖啡。 “不顺手?”209问。 “像是。”我说。 “伤脑筋。”208说。 “什么?” “配电盘阿。” “狗妈妈。” 我从胸底叹了口气:“真那么想?” 两人点头。 “快死了。” “是啊。” “你们看怎么办?” 两人摇头: “不晓得。” 我默默吸烟:“不去高尔夫球场散散步?今天星期天,丢失球可能多些。” 我们玩了一个小时西式双六棋,之后翻过球场铁丝网,在傍晚空无一人的高尔夫球场走动。我用口哨吹了两遍弥尔德列德的《乡间每一个人都那么平静》。好曲子,两人夸奖说。可丢失球一个也没拾到。这样的日子也是有的。想必整个东京城让十分的选手全都集中起来了吧?或者球场开始养专找丢失球的英国猎兔犬亦未可知。我们灰心丧气地折回宿舍。 4 无人灯塔孤零零矗立在七拐八弯的长长的防波堤的端头。高约3米,不很大。在海水开始污染鱼从岸边彻底消失之前,渔船利用这灯塔来着。倒也算不上有港口。海滩铺有钢轨样的简单木框,渔夫用绞盘缆绳把渔船拖上海滩。海滩附近有三户渔民。防波堤内侧有木箱,箱里装满早上捕来的小鱼,晾在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