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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残生颅铸铁(8)


  正自醺醺的如有醉意,忽听得草丛中瑟瑟声响,绿草中红艳艳地一物晃动,却是一条大蜈蚣,全身闪光,头上凸起一个小瘤,与寻常蜈蚣大不相同。
  那蜈蚣闻到木鼎中发出的香气,径身游向木鼎,从鼎下的孔中钻了进去,便不再出来。阿紫从怀中取出一块厚厚的锦缎,蹑手蹑足的走近木鼎,将锦缎罩在鼎上,把木鼎裹得紧紧地,生怕蜈蚣钻了出来,然后放入系在马颈旁的革囊之中,笑道:“走罢!”牵着马便行。
  游坦之跟在她身后,寻思:“她这口小木鼎古怪得紧,但多半还是因烧起香料,才引得这条大蜈蚣到来。不知这条大蜈蚣有什么好玩,姑娘巴巴的到这山谷中来捉?”
  阿紫回到端福宫中,吩咐侍卫在殿旁小房中给游坦之安排个住处。游坦之大喜,知道从此可以常与阿紫相见。
  果然第二天一早,阿紫便将游坦之传去,领他来到偏殿之中,亲自关上了殿门,殿中便只他二人。阿紫走向西首一只瓦瓮,揭开瓮盖,笑道:“你瞧。是不是很雄壮?”游坦之向瓮边一看,只见昨日捕来的那条大蜈蚣正在迅速游动。
  阿紫取过预备在旁的一只大公鸡,拔出短刀,斩去公鸡的尖嘴和脚爪,投入瓦瓮。那条大蜈蚣跃上鸡头,吮吸鸡血,不久大公鸡便中毒而死。蜈蚣身子渐渐肿大,红头更是如欲滴出血来。阿紫满脸喜悦之情,低声道:“成啦,成啦!这一门功夫可练得成功了!”
  游坦之心道:“原来你捉了蜈蚣,要来练一门功夫。这叫蜈蚣功吗?”
  如此喂了七日,每日让蜈蚣吮吸一只大公鸡的血。到第八日上,阿紫又将游坦之叫进殿去,笑咪咪的道:“铁丑,我待你怎样?”游坦之道:“姑娘待我恩重如山。”阿紫道:“你说过要为我粉身碎骨,赴汤蹈火。那是真的,还是假话?”游坦之道:“小人不敢欺骗姑娘。姑娘但有所命,小人决不推辞。”
  阿紫道:“那好得很啊。我跟你说,我要练一门功夫,须得有人相助才行。你肯不肯助我练功?倘若练成了,我定然重重有赏。”游坦之道:“小人当然听姑娘吩咐,也不用什么赏赐。”
  阿紫道:“那好得很,咱们这就练了。”
  她盘膝坐好,双手互搓,闭目运气,过了一会,道:“你伸手到瓦瓮中去,这蜈蚣必定咬你,你千万不可动弹,要让他吸你的血液,吸得越多越好。”
  游坦之七日来每天见这条大蜈蚣吮吸鸡血,只吮得几口,一只鲜龙活跳的大公鸡便即毙命,可见这蜈蚣毒不可当,听阿紫这么说,不由得迟疑不答。阿紫脸色一沉,问道:“怎么啦,你不愿意吗?”游坦之道:“不是不愿,只不过……只不过……”阿紫道:“怎么?只不过蜈蚣毒性厉害,你怕死是不是?你是人,还是公鸡?”游坦之道:“我不是公鸡。”阿紫道:“是啊,公鸡给蜈蚣吸了血会死,你又不是公鸡,怎么会死?
  你说过愿意为我赴汤蹈火,粉身碎骨,蜈蚣吸你一点血玩玩,你会粉身碎骨么?”
  游坦之无言可答,抬起头来向阿紫瞧去,见她红红的樱唇下垂,颇有轻蔑之意,登时意乱情迷,就如着了魔一般,说道:“好,遵从姑娘吩咐便是。”咬紧了牙齿,闭上眼睛,右手慢慢伸入瓦瓮。
  他手指一伸入瓮中,中指指尖上便如针刺般剧痛。他忍不住将手一缩。阿紫叫道:“别动,别动!”游坦之强自忍住,睁开眼来,只见那条蜈蚣正咬住了自己的中指,果然便在吸血。游坦之全身发毛,只想提起来往地下一甩,一脚踏了下去,但他虽不和阿紫相对,却感觉到她锐利的目光射在自己背上,如同两把利剑般要作势刺下,怎敢稍有动弹?
  好在蜈蚣吸血,并不甚痛,但见那蜈蚣渐渐肿大起来,但自己的中指上却也隐隐罩上了一层深紫之色。紫色由浅而深,慢慢转成深黑,再过一会,黑色自指而掌,更自掌沿手臂上升。游坦之这时已将性命甩了出去,反而处之坦然,嘴角边也微微露出笑容,只是这笑容套在铁罩之下,阿紫看不到而已。
  阿紫双目凝视在蜈蚣身上,全神贯注,毫不怠忽。终于那蜈蚣放开了游坦之的手指,伏在瓮底不动了。阿紫叫道:“你轻轻将蜈蚣放入小木鼎中,小心些,可别弄伤了它。”
  游坦之依言抄起蜈蚣,放入锦凳前的小木鼎中。阿紫盖上了鼎盖,过得片刻,木鼎的孔中有一滴滴黑血滴了下来。
  阿紫脸现喜色,忙伸掌将血液接住,盘膝运功,将血液都吸入掌内。游坦之心道:“这是我的血液,却到了她身体之中。原来她是在蜈蚣毒掌。”
  过了好一会,木鼎再无黑色滴下,阿紫揭起鼎盖,见蜈蚣已然僵毙。
  阿紫双掌一搓,瞧自己手掌时,但见两只手掌如白玉无瑕,更无半点血污,知道从师父那里偷听来的练功之法确是半点不错,心下甚喜,捧起了木鼎,将死蜈蚣倒在地上,匆匆走出殿去,一眼也没向游坦之瞧,似乎此人便如那条死蜈蚣一般,再也没什么用处了。
  游坦之怅望着阿紫的背影,直到她影踪不见,解开衣衫看时,只见黑气已蔓延至腋窝,同时一条手臂也麻痒起来,霎时之间,便如千万只跳蚤在同时咬啮一般。
  他纵声大叫,跳起身来,伸手去搔,一搔之下,更加痒得厉害,好似骨髓中、心肺中都有虫子爬了进去,蠕蠕而动。
  痛可忍而痒不可耐,他跳上跳下,高声大叫,将铁头在墙上用力碰撞,当当声响,只盼自己即时晕了过去,失却知觉,免受这般难熬的奇痒。
  又撞得几撞,拍的一声,怀中掉出一件物事,一个油布包跌散了,露出一本黄皮书来,正是那日他拾到的那本梵文经书。这时剧痒之下,也顾不得去拾,但见那书从中翻开。游坦之全身说不出的难熬,滚倒在地,乱擦乱撞。过得一会,俯伏着只是喘息,泪水、鼻涕、口涎都从铁罩的嘴缝中流出来,滴在梵文经书上。昏昏沉沉中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书页上已浸满了涕泪唾液,无意中一瞥,忽见书页上的弯弯曲曲文字之间,竟出现一个僧人的图形。这僧人姿式极是奇特,脑袋从胯下穿过,伸了出来,双手抓着两只脚。
  他也没心绪去留神书上的古怪姿势,只觉痒得几乎也透不过来了,扑在地下,乱撕身上衣衫,将上衣和裤子撕得片片粉碎,把肌肤往地面上猛力磨擦,擦得片刻,皮肤中便渗出血来。他乱滚乱擦,突然间一不小心,脑袋竟从双腿之间穿了过去。他头上套了铁罩,急切间缩不回来,伸手想去相助,右手自然而然的抓住了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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