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阳(9)
时间:2013-04-01 作者:倪匡 点击:次
这一问,在当时的情形下,应该是合情合理之极的。可是黄老太在听了之后,却陡然震动了一下。 接着,她用手掩了掩自己的口,像是刚才说漏了嘴,说了不应该说的话,然后,她支支吾吾:“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唉……再说吧……上头说……不 我不再说什么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在急急向前走,像是怕宋自然追问下去,所以急于想避开他。 宋自然更是莫名其妙,黄老太一直走开了十来步,这才道:“你只管把这里当自己的屋子好了。” 说完这句话,她转过廊角,不见了。 宋自然纳闷之极:心想也许人年纪老了,就会有奇怪的行为,这一天不必到公司,余下来的时间,他就到处观察这屋子,看到的每一样东西,发现的每一处结构,都令他兴奋莫名,深信这屋子举世无双,价值无可比拟,他也更不能想像何以这样的屋子,会没有记录留下来。 那一整天,他都没有法子向任何人提出这个问题来,因为他在屋中转来转去,没有再见到黄老太。 屋子虽然大,宋自然到处走,照说也应该遇得见,由此可知,黄老太是故意在躲着他。 而屋子之中,也别无他人——只有黄家母女两人,再加上他。 黄老太人虽然不见,但是到了吃饭的时候,那饭厅的桌上,都有可口的饭菜。在晚饭之后,宋自然已经从极度的兴奋之中,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在这时候,他再回想起和黄老太的对话,以及黄老太的神态,都使他产生了极大的疑惑,使他感到,在这座举世无双的木结构建筑物之中,充满了神秘和诡异。 他也隐隐感到,自己来到这里,并不是偶然的,他感到有一张无形的网,已将他罩住,或是他已跌进了一个看不见的陷阱之中。 当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的时候,他初来到那屋子时的喜悦,自然不免打折扣。 宋自然把他自己的心情,很坦率地告诉我,他道:“如果有什么人,作了巧妙之极的安排,要我上钩,用那屋子作饵,本来是足够的了。但是当我发觉一切有可能是陷阱时,我也可以毅然舍屋子而去,不落入网中。可是……可是……那屋子不单是那屋子,那屋子之中,还有着……黄芳子。” 宋自然这样毫不隐瞒地对我们道出心事,我和白素都很感动。 我们自然都相信有一见钟情这回事,也知道,人和物之间的情意,绝不能和人与人之间的情意相比较。 那屋子不能使宋自然上钩,但是黄芳子却能使宋自然心甘情愿地去赴汤蹈火。 白素低叹了一声:“事先必有精密的安排,但黄芳子未必是饵,而且,照看,针对的目标,也不是你,而是通过你,来进行些什么。” 她说到这里,向我望来——从黄老太的言行看来,最终目标是我,显而易见,所以我闷哼一声,不表示意见,只是示意宋自然继续说下去。 宋自然一天没见黄芳子,心中牵挂,又由于想到了可能有不可测的陷阱,他格外想再见到黄芳子,所以,在晚饭之后,他来到门口,等黄芳子回来。 这时,他对这个俏丽得令他一想起来,就心口抽搐的女郎,可说一无所知,连名字也是从黄老太那里听来的,而且,也只知道“她到学校去了”,什么学校,在学校作什么,他也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会回这屋子来。 他踱过了空地,夕阳西下,漫天红霞渐渐化为紫色,他倚在木栅前,当暮色四合之际,他看到一辆脚踏车,转进了通向屋子的小路,车上的女郎,秀发飘扬,身形窈窕,不是芳子是谁。 宋自然平日绝非热情如火的人,在陌生的女性面前,更是拘谨得很。可是这时,不知是一股什么样的激情,竟驱使他向前直奔了过去,迎着驶来的脚踏车,一下子伸手,抓住了车把。 在车上的芳子,也没有过度的惊讶,只是睁着她在暮色中看来,澄澈明亮的眼睛,望定了宋自然。 宋自然先是叫了一声:“芳子!” 接着,他全然不知这该说什么才好,把住了车子的手,甚至在微微发抖。 接下来发生的事,也很是特别,和一般初相识的男女青年不同,对话颇是别出心裁。 芳子微笑着,她的笑容如同柔和的春风,使宋自然的紧张得到松弛。 她发出了一声低呼:“啊,我母亲把我的小名告诉你了。” 宋自然一听之下,反应竟然是:“芳子是你的小名,请问大名是什么?” 这种反应,当然属于“傻瓜”级,可是芳子居然很是正式地回答:“我叫黄蝉,对了,就是螳螂捕蝉的‘蝉’。” 宋自然略呆了一呆:“好别致的名字。” 用“千里共婵娟”的“婵”来作一个女性的名字,那是相当普通的现象。可是用“蝉曳残声”的“蝉”来作名字,那确然“很是别致”(其实是“古怪”的变词)。 当宋自然详细说这一段经过时,我和白素都是听众,白素听了这名字,眉心略蹙,向我望来。 我扬了扬眉,刹那之间,我想到的是这个名字可能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成语有关,既然姓黄,叫黄蝉,总比叫黄雀好听些。 当时,我不知这白素有什么特别的想法,白素也没有更进一步的表示。 一直到相当时日之后,我才知道白素当时,确然是想到了什么的,那使我对她佩服不已。 当下,宋自然总算恢复了镇定,自我介绍:“我叫宋自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