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快感你就喊(20)
时间:2013-03-31 作者:池莉 点击:次
可是,卞容大出丑了,他掏尽了口袋里所有的钱,还是差那么一点点。卞容大以为,不就是喝个咖啡吗?他真是没有想到,一小碟瓜子,就是五十元。一般咖啡店,也就是五元了。现在卞容大完全没有谱了。现在的消费完全没有谱,什么都没有谱,你无法安心,无法享受,无法获得依据。瓜子就是瓜子啊,总还不是金子吧?汪琪说:“没事没事!”汪琪若无其事地补上了缺额。俩人出来,卞容大这才发现汪琪有车。她是自己驾车来的。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不过两个来月,汪琪就学会开车了。小车是一辆崭新的银色富康。汪琪低调地说是她先生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其实用的是银行的钱,分期付款,现在每月都得供车了,受累得很。汪琪要送卞容大回家。卞容大坚决不肯。卞容大心里认为还是男人送女人比较合适,比较安全,比较放心,比较有美感。汪琪了解卞容大,她只好先走了。是卞容大为汪琪拉开的车门和关上的车门。在关上车门之前,卞容大还是告诉了汪琪一句他早几年就想说的话:“汪琪呀,你知道你最出彩的地方在哪里吗?在额头——你的发旋,漂亮极了!” 汪琪的回答张口就来:“谢谢!” 卞容大失望极了。这是一般女人回答一般男人的一般性恭维的。卞容大不是一般地恭维,是按捺了几年的心窝子里的话,汪琪不可以这么冒失。汪琪不可以这么冒失,瓜子也不能够这么昂贵,聊天也不能够这么敏感和拘谨,卞容大口袋里也不能够只带三百块钱。今天晚上有多少暗暗的失望啊,生活怎么就悄悄地偷换了约会的主题呢? 卞容大站在公共汽车站,急促地抽了几口香烟,又把它蹑灭了。他刚刚登上公共汽车,就发现自己其实没有车钱了。他立刻装出忘记了带包的样子,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把包包丢在皇家百慕大了。”可是包包分明就被卞容大夹在胳膊弯里。还好,司机懒得奚落他。卞容大步行回家,走了一个多小时,到家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黄新蕾没有睡着,也不问什么,只是拿眼睛斜看着卞容大,意思分明是请他自己说话。卞容大气呼呼地说:“怎么啦?一个男人,偶尔和朋友玩得晚一点,不行吗?现在有多少男人,玩得彻夜不回家?我还要怎么的?啊?今天晚上,心情不好,和几个朋友泡咖啡馆了。瞎聊了一番,就这样。你认为我交代清楚了吗?我可以上床睡觉了吗?” 黄新蕾冷冷地说:“怎么火气这么大呢?谁又没有说你,你还强词夺理干什么?” 黄新蕾说完,紧闭眼睛和嘴巴,身体窝成一团,表示她的厌战。卞容大提着睡裤——睡裤的皮筋断了,为自己的虚张声势感到了羞愧。几个朋友。几个。你怎么不敢说一个。一个,年轻女性,汪琪。 不过,好在今天真的过去了。明天的太阳肯定是新的,这句话看起来好像是格言,其实不是,它就是一个简单的客观事实。my285扫较
结 语 “很简单”是卞容大应付大家好奇追问的最简略答辞。事情当然不那么简单,不过肯定也算不上复杂,是另外的一种方式。对于卞容大来说,好像做了一次游戏。游戏,这个词找得准确,就是游戏。通过这次面试.卞容大对游戏已经有了崭新的看法。游戏的骨子里头其实是非常严肃的,玩得好的人需要高智商,幽默感,真正的超然精神和义无反顾的勇气。 现在可以承认了,玻璃吹制协会解散的那一天,卞容大被一闷棍打蒙了。他行若无事地离开办公室,那是装出来的。接下来三天,他行若无事地去江边看水,也是装出来的。卞容大不是故意地装,是本能地装。男人嘛,被打倒之后的第一个本能反应就是要装出自己没有被打倒。应该说,要谢谢那位清洁女工,是家乐福超市的遭遇及时地提醒了卞容大:生存的重要性超过一切,因为卞容大不仅是为自己的生存而生存,他更要为他的血缘至亲们而生存。经过了几天的痛苦思索,卞容大放下了自己的身份和面子,放下了与严名家的过节儿,出去寻找工作了。在出门之前,卞容大做了认真细致的准备,他用上好的电脑打印纸,不褪色的蓝黑墨水,亲手书写了自己的简历。现在人们都使用打印的材料,用人单位无法从打印件上看出更多的个性与才气来。卞容大的钢笔字是相当漂亮的,小时候他在父亲的严格监督之下,苦练了一手正宗的行书。可是,卞容大那字帖一般漂亮的简历,出门之后,竟然屡次受到漠视。有的招聘人员接过卞容大的简历,心不在焉地扫了一眼,就把简历还给他。有的招聘人员,根本就不伸手去接卞容大郑重其事递上去的简历,只是示意他自己取表格去填写。对于卞容大递上简历时候的暗示表情,有的招聘人员木然地回避开去;有的招聘人员,尤其是女人,还会受了侮辱一般地反击说:“你有毛病啊!”遇上卞容大情绪好的时候,他会对忽略他简历的人进行富有暗示意义的解释,他说:“这是我的简历。”对方却警惕地后退几步,说:“知道了,放下吧。”卞容大当然不愿意把他认认真真亲笔手写的简历放在那些简陋肮脏的临时围栏上。无论是人山人海、彩旗飘飘的再就业大会,还是在挂满红色横幅标语,号称自己求贤若渴的人才超市,卞容大都没有获得应有的重视和尊重。这种场合,经历了几次以后,卞容大立刻明白,所有这些单位,并不是真正在招聘可用人才,是在借举办这种大型活动的机会,展览、表现和宣传自已。因此他们不会认真接待卞容大,他们尽凑着电视采访镜头,追着视察的省市领导握手,虚假热情地敷衍大家。卞容大是十什么出身的?他还不懂这一套吗?他妈的,什么都搞活动,什么都来虚的,这不是害人吗?卞容大只好彻底地抹下面子,去朋友那儿找出路。本来,卞容大是特别不愿意让朋友知道他混得这么栽的,但是,看来只有朋友才了解卞容大的人品、才气和工作能力。朋友相见,那自然是不同,高兴啊!握手,欢笑,请坐,沏茶。可是,当卞容大吞吞吐吐地说明来意之后,朋友的神情黯淡了。 朋友说:“容大,我们去吃饭,好吧?我请,好吧?咱们哥俩儿痛痛快快喝一次,好吧?别的就不说了,好吧?你有才气,我知道,你有经验,我知道,你会写文章,我也知道。哥们儿只是推心置腹告诉你一句话,你四十一岁了,在适合你的工作岗位上,现在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了。残酷吧?可这就是现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