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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遇(3)


    “不,你别走,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我拒绝了林翠,“别担心,我没事。我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也许因为我的确拿出了一个受打击男子汉应有的用去,林翠没有再坚持。只是送我到门外,就被我推回了房间里。
    出了林翠家的小区,我漫步在街头,大有“天下之大,却无我容身之处”之感。衣服还没完全干,风吹在身上挺冷。走在大街上,两条腿有些软。
    我几次想轿车,但是不知道该去哪儿。我想回宾馆,翻翻我的行李,看看有什么能帮上我的忙,但我马上克制了这种荒唐的想法。
    路边有家网吧,我走了进去。
    大学二年级以后就很少去网吧了,那以后寝室装了电脑,开通了宽带,寝室就成了网吧。尽管身边的人说话的口音陌生,但是这种排排坐,上网操作机器的感觉是熟悉的。网吧里的人都是想忘记现实的人,也许我正式看中了这一点吧。
    我是独自一人,此时似乎并没有什么游戏好玩。以致我一开机器,还是按照习惯地打开浏览器,敲进搜集引擎的地址。
    这一系列条件反射的举动让我哑然失笑,都这个时候的我,还是保持这一新闻工作者的习惯。
    不过既然打开了,就不妨搜点什么——网络正是利用人们的这种心理来吸引人——我用拼音输入法敲进“铁牛”字样,点击下“搜索”。
    我一页页朝后翻着搜索结果,一条条全都是我看熟的新闻,间或有一两条还是我写的。明知道结果定然如此,可还是机械地一页页翻下去——网络真是很容易让人丧失神智。
    一直到倒数第二页,一个新的结果跃入我的视线——“铁牛文学站”。也许他并不是新出现的,只是我以前一直没有留意罢了。我突然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觉到好笑起来:经历了一个变换世界的事件,却指望着在网络上找到对这个事件的解释。我真是无可救药的现代人。
    想通了这一点,我自嘲般地点进了那个链接,看看那个以“铁牛”命名的站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站点只有一个论坛,很简陋,底色是黑灰色的,挺萧条,似乎没有多少人光顾的样子。论坛上方注册的人数和今日更新帖量也证明了这一点。
    我信手点进了今日更新,发现了一篇叫《幻灯片》的文章。这篇文字是这样的:
    从微波炉里我拿出热狗,咬了一口去倒牛奶。每天这个时候我的胃口不大好,只及得平时饭量的一半。
    幻灯片按照数字排列着,从1到10.在1和10之间是∞,在幻灯片数上,我们采取∞进制度,如同别的的方一样——当一个数比∞大1的时候,我们就叫它10.
    每张幻灯片里都存在着有限的生命,他们只存在于一张幻灯片所代表的时间的一“点”之中。在下一张幻灯片上,有一群与他们非常相似,只是比他们多了一“点”记忆的生命存在着,这种缓慢地循序渐进构成了时间的序列。而这一序列中也存在着另一种生命,他们不能认识到自己只存在于一瞬的事实,却以为自己有多少过去可以回忆,有不少未来可以等待。事实上他们只是幻灯的进程构成的幻影,从任何一张幻灯片上都找不到他们作为物质存在的证据。
    我的工作是使幻灯片持续前进,从1到10.这是枯燥的工作,而且几乎没有终结。凝视单张幻灯变成我唯一的消遣,在那里面我可以看到一个足球运动员起脚接触到球,一位数学家产生证明一个定理的念头,一根****到最大值;在之后的不知标号为几的另一张幻灯上,我可以看到球飞进球门,证明式写在了黑板上,**喷射出来——两者之间相隔着∞张幻灯,与1与10之间的相隔一样。
    如果我戴上了眼镜,就可以看清牵动大腿肌肉的神经接收第一个带氧红细胞,掌管逻辑的脑细胞产生第一道电脉冲,荷尔蒙发出第一道蓄势待发的指令。然而那会使我过于专注,这可能导致幻灯片出差错……幻灯片式娇贵的机器,很容易出差错。
    就如这一次一样,我发现“卡壳”的时候,球已经在门线前后来回了不下一百次,粉笔粉身碎骨又完好如初,男人经历了一百次高潮——这可不多见。幻灯中的生命对于这种“卡壳”应该浑然无觉,他们只是机械地被人排列。至于序列中的生命会做何感想,当他们知道他们的恐慌源于我的操作失误会有何抱怨,我根本就不去关心——毕竟,他们并不真实存在。
    微波炉里发出“叮”的一声,我离开工作台去拿热狗。
    我看完这篇文字以后,当即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原本以为再读一遍以后,会让这种感觉变得面目清晰一点,然而事实是这种莫名感觉愈演愈烈。
    “按照时间序列,一直排列到∞的幻灯片”,“生存在幻灯片里的人,仅仅存在于一瞬间,却以为自己度过了一生”,“放幻灯片的人偶尔的一次失误,就让幻灯片构成的世界乱了套”,“放幻灯的人自己也生活在一组幻灯片里,每个人都莫不是如此”……这些奇异的想法让我感受到了一些在普通的论坛文字里不会看到的东西。恰好此时,我看到作者的名字——“X”在论坛的在线会员一栏里闪烁。不知道是那里来的好兴致,使得我马上在这个“铁牛”论坛里注册了会员,并且通过“短信息”给会员“X”发去了招呼:“对于世界你了解什么?”
    一分钟以后,耳机里传来“你有新短消息哦”的甜美女声。打开收件箱,那里面躺着“X”的回信:“很少。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少。”
    也许是“世界”两个字刺激了我,我马上又发去了一条短消息:“我不在乎多少。我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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