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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之路(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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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努力与放弃

  中庸之道是一种乏味的学说,记得我年轻时就曾轻蔑而愤慨地拒绝过它,因为那时我崇拜英雄式的极端主义。然而,真理并不总是有趣的,虽然并无多少别的依据能够证明它们中庸之道是这方面的一个例子:它也许是一种乏味的学说,但在许多事实中,它却是真理。
  必须保持中庸之道的原因之一,乃是考虑到保持努力与放弃的平衡的需要。两者都有极端的提倡科。提倡放弃说的是一些圣徒和神秘之义者;提倡努力说的是效率专家和强壮的基督徒。这两个对立的学派各有部分真理,然而并不是全部真理。在本章内,我想尽量找出一种平衡。还是先从努力这方面入手吧。
  除了极个别的情况以外,幸福不象成熟的果子,仅仅靠着幸运环境的作用就能掉进你的嘴里。这便是为什么我叫本书《征服幸福》的缘故。由于这世界充满了如此之多的、有些可以避免、有些却不可避免的厄运,还有如此之多的疾病和心理症结,如些之多的斗争、贫穷和仇恨,所以,一个人要想成为幸福的人,就必须找到一些方法来对付这人人都会碰上的诸多不幸。在极少数的情况下,幸福来得不费吹灰之力。一个性情温和的男人,继承了一大批财产,而又身体健康、爱好简单,他便可以舒适地在生活的殿堂漫步,全然不知人们乱哄哄地在忙些什么。一个从来就好逸恶劳的漂亮女性,如果偶然嫁给了一个富有的丈夫而无须她操劳,并且如果婚后她不怕渐渐发胖,在生儿育女方面又有好的运气,那她同样地可以享受一种懒散的幸福。但这种情形实在少见。大多数人并不富裕,许多人生性并不随和,或有着不安的情绪,使他们不能忍受宁静而有节律的枯燥生活。而健康的福气并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婚姻更不是幸福之源。基于这种种原因,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他们的幸福必须是一种追求、而不是上帝的恩赐,而在这一追求中,内部努力和外部努力都具有很大的作用。内部努力可能包含了必要的放弃,因此,目前我们只讨论外部努力。
  任何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必须工作才能生存,在这种情况下,就没有必要再强调努力这一点了。印度拓钵增确实不必努力便可生存,他只要捧出他的钵益来接受信徒的施舍就行。然而在西方国家,当局并不赞同这种获得收入的方式。同时,西方的气候也使得这种方式缺少乐趣,因为这儿不比炎热而干燥的国度:无论如何,在冬天,几乎没有人会如比之懒,以至于宁可去外面游荡,也不愿意在有暖气的房间里工作。所以,单是放弃在西方并不是一条走向幸福之路。
  对于西方国家中的绝大部分人来说,仅仅温饱的生活不足以带来幸福,因为他们还需要有成功的感觉。在某些职业中,例如科学研究中,那些并无丰厚收入的人可以获得这种感觉,但在大部分职业中,收入成了成功的尺度。在这一点上,我们触及到了一种事实,即;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由于在这个充满竞争的世界上,只有少数人才能取得耀眼的成功,所以,适度的放弃是必要的和可接受的。
  在婚姻中,努力可以是必要的,也可以是不必要的,这要看不同的情形而定。在那些某一性别的人居于少数的地方,例如男人在英国和女人在澳大利亚,这个性别的人一般无须努力,便可以如愿以偿地结婚。不过,如果这一性别的人居于多数,那情形就会相反了。谁要是研究一下妇女杂志上的广告,就不难发现,在女子占多数的地方,如果她们中的某人想要结婚,就得花费较大的力气和心思。在男人占多数的地方,他们为达到结婚的目的,往往采用更加直截了当的方法,如采用手枪。这很自然,因为大多数男人是经常处于文明的边缘的。如果有一场瘟疫只让男人幸免而使他们在英国成为多数,我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办,他们也许又会回复过去的殷勤而又豪爽的风度。
  花费在成功地哺育孩子上的努力是如此之明显,以至于没人会否认它的。信奉放弃主义以及被误解了的所谓“精神至上”的生活观的国家,其儿童死亡率是极高的。不依靠世俗的职业,就不可能获得药物、卫生、无菌操作、合适的食物这些东西。这些东西能够使人获得应付物质环境的能量和智慧。凡是将物质看成幻象的人,也往往无视灰尘的存在,结果导致了孩子的死亡。
  更一般地讲来,有人也许会认为,只要人的天生欲望不曾治灭,那么菜种权力欲就是每个人的正常而又合法的目标。人希望获得何种权力依赖于他的主导热情。有的人想要控制别人行为的权力;有的人企求控制别人思想的权力;有的人希冀控制别人情感的权力。有的人希望改变物质环境,有的人想通过掌握知识来获得权力的感觉。每一件世俗工作都包含了某种权力欲,除非它仅仅以发财为目的。一个因目睹人类的悲惨命运而纯粹为他人感到悲痛的人,他的痛苦是真诚的,将渴望能减轻人类的痛苦。对权力完全冷漠的人,只能是那些对同胞毫无感情的人。因此,对某种形式的权力欲,当它成为某些人的部分品质时,应该加以承认,因为这些人能建立一个更为美好的社会。任何形式的权力欲,如果它并未遭受挫折的话,总是包括了相关形式的努力。这在西方人的思想中,也许是在老调重弹,但是在西方国家,现在与所谓的“东方智慧”者眉来眼去的人并不在少数,而东方人却正在抛弃它。对上述这些西方人来说,我们以上所说的一切都是成问题的。如果真是如此,老调也是值得重弹的了。
  然而,放弃在征服幸福的过程中也起着一定的作用,这种作用比努力所起的作用并不逊色。虽然聪明的人不愿意在可以防止的不幸面前坐视不管,但他不愿意在不可避免的灾难上徒费时间和精力,而且即使这些灾难本身是可以战胜的,但只要它们会引起时间和精力的过分消耗,以致妨碍他追求更为重大的目标,那么他也宁愿屈服,许多人为了一点不顺心的小事便会焦虑不安或者过分恼怒,这样就空耗了不少有用的精力。一个人即使在追求真正重要的目标时,也不应该陷得太深,使可能出现失败的想法长久地困扰着自己,威胁心灵之平静安宁。基督教告诫人们尊从上帝的意志,即使那些不接受这一说教的人,也应该在自己的活动中贯穿着某种信仰。在实际工作中,效率与我们对这一工作的感情并不谐调。说实在的,感情有时倒是效率的绊脚石。恰当的态度应该是:尽力而为,把得失留给命运去安排。放弃有两种形式,一种来自于绝望感,一种来自于倔强的希望。前者是不好的,后者是好的。一个遭受了彻底失败而对重大成就失去了希望的人,可能学会绝望的放弃。如果他真的学会了这种放弃,他便会抛开所有的重要活动,并用宗教教义或者用感到上帝的存在才是人生的真正目标这种学说来掩饰自己的绝望。然而无论他用何种伪装来隐藏内心的失败感,归根到底他是无用的和不幸福的。而将放弃建立在倔强的希望之上的人,则做得完全不一样。倔强的希望一定是伟大而非个人的。无论我做什么,我可能死亡、可能生病、可能被对手击败;或者可能发现自己走了一条愚不可及、永无结果的道路……不管情形如何,纯粹个人的希望是无法避免破灭的命运的,然而如果个人的希望只是人类的伟大希望的一部分,那么个人希望的破灭就不会是彻底的失败。一个希望伟大发现的科学家可能会失败.或因头部被击而不得不放弃工作,但如果他由衷地希望科学进步,而不仅仅希望个人有什么贡献,那么他便术会象那些纯粹为了研究而研究的人,对之感到绝望。一个人为了极迫切的革新而辛勤工作,结果却发现自己所有的努力全被战争夷平,或者发现在他有生之年自己为之艰苦奋斗的东西不会出现但他不必为此而陷入彻底的绝望之中,只要他关切的是人类的命运,而不仅仅是自己能否参与其中。
  上面所说的放弃都是最难做到的。另外还有一些放荒做起来要容易得多。在这种情况下.只有次要的目标受到了牵制、而人生的大目标仍然展示了成功的前景。例如,一个从事重要工作的人,如果由于婚姻的不幸而心神不定,那么他就是不能在应该放弃的地方放弃;如果他的工作确实吸引人,他就应该将这类偶然的麻烦当作是潮湿的天气一样,谁要是对这种种令人讨厌的小事大作文章,那真是愚不可及。
  有些人不能忍受那些小麻烦,而它们,如果我们任其自生的话,构成了生活的绝大部分。如果这些人误了火车,他们会雷霆大发;如果饭煮坏了,他们会怒火冲天;如果火炉漏烟,他们会陷入绝望;如果洗衣店设有及时送还衣物,他们会发誓要对整个工业体系进行报复。这些人在小麻烦上所浪费的精力,如果用得其所,足够聪明的话,足可以建成或毁灭一个帝国。明智的人则不会注意到女仆没有拂去灰尘,厨子没有煮好土豆,扫帚没有扫去烟垢。我并不是说他即使有时间,对之也不采取办法加以补救。我只是说他不动感情地对待它们。焦虑、烦躁、恼怒,都是没有用处的办法。那些强烈地感到这些情绪的人,也许会说他们无法克制这类情绪,而我也不知道,除了前已述及的那一根本的放弃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克制它们。集中精力于实现伟大的、非个人的希望,不仅能使一个人承受住个人工作中的失败、或婚姻生活的不幸,而且也使他在误了火车或将雨伞掉在泥沼中时不再烦躁不安。如果他生性暴躁,那么除此办法以外,我也无能为力。
  一个从焦虑的王国中解放出来的人,将发现生活远比自己成天伤脉动气的时候愉快轻松。熟人们的怪癌,原来使他想哭,现在只觉得有趣。当某人第347次讲述火地岛上那位主教的轶事时,他以留神次数的纪录自娱,而不想以自己对故事一无所获的借口去转移对方的话题。在他匆匆忙忙赶早班火车的时候,鞋带断了,他只是短短地咕唯一声,之后便想到在广素无垠的宇宙中,这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毕竟没有大不了的重要性。他正在向人求婚,一个令人生厌的邻居突然来访,求婚被打断,这时他想到所有的人都可能遇上这一不幸——当然亚当不在此例,不过他也有自己的烦恼。依靠奇特的比喻和怪异的类比,人们可以无限地从小小的不幸中找到慰藉。在我看来,文明社会中的每一个男人和女人都有自己的一幅肖像画,一旦有什么东西要来亵渎这幅画时,主人便会恼怒起来。对这种恼怒的最好的治疗方法是:不要只有一幅图画,而要将之扩展成一个画廊,遇到什么情形便挑选什么图画。如果这些肖像画中有一些是可笑的,那最好不过了,因为那种整天把自己看成悲剧中高尚的英雄的人,其实是不明智的。然而这样并不意味着一个人应该把自己当作喜剧中的小丑,因为这更令人反胃。审时度势地选择合适的角色需要一点机智。当然,如果你能完全忘却自我,而不扮演任何角色,那确实令人称羡。然而,如果扮演角色已成了第二天性,那么你应想到你是在演出全部的节目,所以要避免单调。
  许多充满活力的人认为,哪怕是最轻微的放弃、最雅致的幽默,都将消耗他们借以工作的精力,同时,正如他们相信的那样,损及他们借以取得成功的决断力。这些人,在我看来,他们是不对的。那种值得一做的工作,即使那些在工作的重要性上,或者在完成工作的难易程度上并未自我欺骗的人,也可以顺利地完成。而那些只有靠了自我欺骗才能工作的人,最好在开始工作前先学会如何接受真理,然后才继续其工作,因为靠骗人的鬼话来支撑的需要,或迟或早会使他们的工作变得有害无益。既然有害,就不如干脆什么也不做了。世上一半的有益的工作,是在与有害的工作作斗争的。把少量的时间用于学会鉴别事实,这不是浪费,因为以后所做的事便不大可能是有害的,而那些需要自我的一贯膨胀来刺激其精力的人,他们做的工作就不同了。在面对自我的真相时,虽然开始时会有一定的痛苦,但最终却给予你一种保护——实在是唯一可能的保护——使你免遭自欺者常有的失望和幻灭感。没有什么比天天试图相信越来越变得不可信的东西更令人疲倦了,如果长此以往,那就是更令人恼怒的了。放弃这一努力,乃是获得可靠而又持久的幸福的必要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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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幸福的人

  幸福,正如前已揭示的那样,部分依靠外界环境,部分依靠个人自身。在本书内,我们考察了依靠个人自身的那部分,并且得出这样的结论,在与个人自身相关的范围内,幸福的诀窍是十分简单的。许多人——我想前已提及的克罗齐先生也应包括在内——认为,如果没有一种多少带有宗教色彩的信仰,那么幸福是不可能的。许多自己并不幸福的人认为,他们的忧伤有着复杂而高度理智化的原因。我不相信这些是幸福或不幸的真正根源,我认为它们只不过是表面现象而已。一个快乐的人通常会信仰快乐的东西,而一个不快乐的人则往往采用不快乐的信仰,两者都将自己的幸福或不幸归因于各自的信仰,而真正的因果关系都截然相反。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某些东西是不可缺少的,但这些东西也很简单:衣食往行、健康、爱情、成功的工作和来自同伴们的尊敬。对某些人说,为人父母也是很必需的。在缺少这些东西时,只有不平常的人才有可能获得幸福,但如果一个人并不缺少这些东西,或通过一番并不大的努力能够获得它们,但他仍然感到不幸福时,那他肯定有着某种心理上的失调。如果这种失调非常严重,他就应该找精神病医生去治疗,但在一般的情况下,只要地妥善地安排好各种事务,那么这种失调仅仅依靠自身就能治好。在外界环境不是绝对地多灾多难的地方,只要一个人的热情和兴趣向外而不是向内发展,他就应该能够获得幸福。因此,在教育中或在调整自我以适应环境的企图中,我们的努力方向应该是,极力避克自私自利的欲望,尽量获得那些阻止我们的思想永远专注于自我的情感和兴趣。大多数人在监狱里是不会感到幸福的,这是他们的天性;但是,将我们紧锁在自身情感内的做法,何尝又不是在建造一所更加糟糕的监狱呢?在这类情感中,最常见的有。恐惧、妒忌、负罪感、自传和孤芳自赏。在这些情感中,我们的欲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对外界没有真正的兴趣,仅仅担心它在某方面会伤害我们或不能满足我们的自我需要。人们极不情愿承认事实,急切地想躲进暖和的谎言长袍里,主要原因当然是恐惧感。然而现实的荆棘撕破了长袍,寒冷刺骨的风从撕开处长驱直入,这时已经习惯7温暖舒适的人,比一个从一开始就很苦磨练自己的人,要遭受更多的痛苦。况且,那些自欺者往往心里也知道他们在欺骗自己,他们整天恐惧多疑,生怕某些不利的事情会迫使他们艰难地面对现实。
  以自我为中心的情感的最大缺陷之一是,它们很少使生活丰富多彩。一个只爱自己的人,当然不会由于爱的杂乱而受人指责,但到最后他必然会感到烦闷之极,因为他热爱的对象永远没有变化。一个受着负罪感折磨的人,必然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在整个广大无垠的宇宙中,最重要的东西,在他看来,莫过于自己的品性高洁。某种形式的传统宗教,其最大的缺憾在于鼓励了这一特殊的自我专注。
  一个幸福的人,以客观的态度安身立命,他具有自由的爱和广泛的兴趣,凭着这些爱和兴趣,同时凭着它们使他成为他人的爱和兴趣的对象,他获得了幸福。能成为被爱的对象,固然是幸福的一大源泉,然而索取爱的人并不就真的能够得到爱。广义说来,得到爱的人正是给予爱的人。不过,如果象为了利息而放债那样,一个人在精打细算之后才给别人以爱,这是无益的,因为有算计的爱不是真诚的,得到爱的人也不会感到它是真诚的。
  那么,一个被囚于自身之内因而感到不幸的人,又该怎么办了?只要他继续念叨着自己不幸的原因,他就仍然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因而跳不出这一恶性的循环。如果他要跳出来,他就得借助于真实的兴趣,而不是指望那些被当作药物一般接受的做作的兴趣。虽然困难确实存在,但如果他能正确地诊断自己的问题所在,他能够做的还是很多的。例如,如果他的问题在于意识或无意识中的负罪感,那么,他首先可以使自己的意识明白,他没有理由感到自己罪孽深重,然后按照我们前几章指出过的方法,把合理的信念深植于无意识之中,同时使自己关注于属于中性的活动。如果他成功地消除了负罪感,那么真正客观的兴趣是会自然而然地产生的。如果他的问题在于自怜,那么他首先可以让自己明白.在他周围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幸,然后再用上述方法去解决这一问题。如果他的问题在于恐惧感,那么让他做一些有助于培养勇气的练习。自古以来,战场上的勇敢就被认为是一种美德,而且对于男孩和男青年的训练,主要是培养那种视打仗如此戏的品格。然而道德的勇气和智慧的胆略却不曾引起人们同样的重视,虽然这些品质,也有自己的培养方法。每天你至少得承认一个令你痛苦的真理,你会发现这与童子军的日课一样有益。你得学会去如此感受:即使你在道德上、才华上远不如你的朋友们(当然事实并非如此),人生依旧值得体验。这种练习,如果能持续几年,最终必定能使你坦然地面对事实,并且在你这样做时,使你从大范围的恐惧中解脱出来。
  当你战胜了自我专注的毛病,至于以后能有什么样的客观兴趣,那只能是你的天性和外界环境的自然而然的结果,你就不必为此徒费心神了。不要一开始就对自己说:“如果我能迷上集邮,我准会幸福。”并因而开始收集邮票,因为你结果也许会发现集邮并无多大乐趣。只有真正让你感兴趣的东西才会对你有益,不过,一旦你学会了不再以自我为中心时,真正客观的兴趣就会产生,对此你完全可以相信。
  在很大的程度上,幸福的生活就是快乐的生活。职业道德家们太偏重于自我党制,因而他们把重点放错了地方。有意识的自我党制,使一个人变得专注于自我,并清楚地知道他所作的牺牲,这样做的结果只能是:在当前的目标上,他往往失败;在最后的目标上,他几乎总会落空。人们需要的并不是自我克制,而是那种外向型的兴趣,后者能产生自发的、不做作的行为——这种行为在一个专注于追求自身修养的人那儿,是只有依靠有意识的自我党制才能做到的。在这本书中,我似乎是作为一个享乐主义者在写作,也就是说,我认为幸福便是快乐,但真正的享乐主义者所提倡的行为,与清醒的道德家所提倡的行为,在总体上并没什么不同。不过,道德家往往——当然并非总是——重视行为,而轻视心理状态。其实,不同行为的效果之所以存在着巨大的差别,乃是因为行为者当时的心理状态不同。如果你看见一个孩子即将被淹死,但你凭着救援的直接冲动去救他,那么等你从水中出来时,你的道德并没有受到半点损害。然而如果你对自己说:“去救援一个无助的人是美德的一部分,我想做一个有美德的人,所以我必须去救这个孩子。”在这种情况下,事后的你比事前的你,只能是更坏。在这个极端的例子里能够适用的东西,同样适用于许多其它较不明显的事情。
  在我与传统的道德家们提倡的人生态度之间,存在着另一种更加微妙的差别。例如,传统道德家往往会说,爱情不应该是自私的。在一定的意义上,这是对的,也就是说,爱情的自私不应超过一定的限度。然而,毫无疑问的是,爱应该具有这种性质,即一个人能从成功的爱情中获得幸福。如果一名男子向一名女子求婚,理由是他真诚地希望她幸福,同时认为她能给他带来自我克制的理想机遇,那么在我看来,那女子能否定全满意是成问题的。毋庸置疑,我们应该希望自己所爱的人幸福,但不应该用它取代我们自己的幸福。实际上,一旦我们对他人或身外之物产生了真正兴趣时,那么自我克制学说所包含的自我与他人的对立使立刻化为乌有。由于有了这种兴趣,人才会感到自己是生命之流的一部分,而不象台球自身只是一个坚硬的实体,除了互相碰撞以外,不再与其它台球发生任何关系。所有的不幸都基于某种分裂或不和谐:意识和无意识之间的不和谐,导致自我的分裂;由于自我和社会的连结要靠客观兴趣和爱的力量,一旦缺乏这种力量,又会导致自我和社会的不和谐。一个人,如果他是幸福的,就决不会遭受这两种分裂所带来的痛苦;他的人格既不分裂来对抗自我,也不分裂来排斥世界。这样的人觉得自己是宇宙的公民,自由地享受着它给予的壮丽景象和快乐的时光;他不被死亡的念头所困扰,因为他感到他与后继者之间并不存在真正的鸿沟。
  将自我完全自然地融化于生命之流中去吧,美妙无穷的幸福在向你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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