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数难逃(5)
时间:2013-02-14 作者:倪匡 点击:次
淮河在桃花汛水涨时,河面阔度,趋步两公里,能泅得过去,自然水性非凡了。 七叔点了点头:“淮河水涨时是夏日,此除是隆冬,我看,你能游到对岸,成数不足半成。” 那女子惨然:“是不?这说我死定了,也差不多——我死不要紧,但有一件心事放不下,与大哥虽是偶遇,却要斗胆相托。” 七叔一扬眉:“不一定要泅水,一定另有办法。” 那女子长叹一声:“一路上,为了跟我逃走,已经牺牲了不少弟兄,我不能再牵累人——全是些多么好的弟兄,有的则活埋了,有的则割了头示众,有的甚至被剥了皮,再这样下去,我活着也没意思。” 这几句话一出口,七叔登时有七八分猜到了那女子的特殊身分。 其时,正是“争天下”约两党斗争最惨烈的一段时日,双方都被敌人和自己人的鲜血染红了眼,浓稠的鲜血,甚至能蒙蔽人的理智,使人变得除了仇恨之外,甚么都不记得了,思想之中只有“敌人”,只有“杀”! 各自千方百计,搜刮各自的敌人,一找到了敌人,就用尽了各种匪夷所思的手段,将敌人处死,浑然忘了“敌人”全是自己的同类。 那女子,必然是失势的一方,正被得势的一方所追捕!看来,对方已投下了天罗地网,所以那女子才觉得自己走投无路,已处于绝境了。 从那女子所说,已有许多人马为了掩护她而牺牲,由此可见,那女子必然有十分特殊的身分地位。要不然,在这种兵荒马乱,人人自危的情形下,谁还会为了保护一个自己人而牺牲? 七叔对于两方面的斗争,当然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是一个江湖豪客,武林奇人,所奉行的,自有一套,与政治毫无关连,他也对双方都没有甚么好恶之感。但这时,他却已决定要帮那女子一帮——这全然是出于扶助弱小的一种心理。 那女子鉴貌辨色,也知道七叔有了应允之意,惨然一笑:“幸好叫我遇上了大哥,我不怕死,死了也不算甚么,只是她不能死。” 七叔说到这里,略顿了一顿,略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接下来发生的事,我再多江湖阅历,也意想不到,而且,来得如迅雷不及掩耳,我想本没有法子阻止它的发生。” 我和白素没有插嘴,等他说下去。 七叔连喝了几口酒,才缓过气来。 当时,七叔已准备援手,自然也考虑了由此而可能产生的许多麻烦。 他首先要弄清对方的身分,他正准备问,却见那女子手臂一扬,拉开了大氅,紧接着,以极快的动作,把一样东西,向七叔递来。 七叔自然而然,把那东西接在手中,那女子已极快地向后走去,一面走,一面把大氅甩脱。七叔看到她身上穿了一套黑色的紧身衣,他是行走江湖的大行家,一眼就看出,那是极佳的一套“水靠”——专供泅水之用,可以防水,也能防寒。 有了这样的装备,那女子泅水逃生的机会,自然大增,由此也可见,她是早有这打算的。 这时,那女子已然走到了船舷,七叔正想说几句鼓励她的话,却听得她先道:“大哥,记得,她父亲是——”那女子叫到这里,忽然一阵风过,把声音吹散,而这时,七叔也根本没弄清楚自己接过手来的是甚么东西,所以根本听不懂她的话。待要再问时,那女子已一个倒挺,向后翻去。果然水性极佳,“刷”地入水,水花不溅,转眼之间,河水黝黑,便不见人影了。 七叔愣了半晌,忽然觉出手中的东西,动了一下,还有些声音发出来。七叔再也没有想到那女子交给自己的,竟是一个活物,低头看去,更是大吃一惊。 只见他手中的,竟是一个女婴! 那女婴全身包得严密之至,只有一张小脸露在外面,双眼乌溜溜地看着人,小嘴像是在吸吮甚么,模样儿可爱至于极点! 这一下,七叔也不禁发呆,他心想,难道那女子本来是准备带着这女婴泅水的?那是绝无可能之事,纵使她可以逃生,女婴也非死不可。 那女子自然是女婴的母亲,七叔记起女子临跳水之前,曾说了一句话,像是说明那女婴的父亲是谁,可惜一阵强风,没有听清楚。 从种种已发生的事看来,那女子大有来历,这女婴的父亲,只怕也不是等闲人。 七叔见女婴小脸通红,抱起来脸贴了小脸一下,又凉又柔滑,女婴竟在这时,向他展现了一个又甜又可爱的笑容。 七叔大为感动,已经想了好几个办法,如何保护那女婴。而就在这时,只见一阵机轮声,“突突”地冲破黑暗,传了过来,来势极快。 紧接着,一道强光射了过来,并且有密集的枪声,和一阵吆喝声。 这一连串变动,首先惊动了船家,接着,船上的搭客也全醒了,只见一艘载了二十名士兵,和不少便衣的机动船,也驶进来,将客船逼到了岸边。船上士兵,如临大敌,端着枪,对准了客船。 七叔心动,那定是搜捕那女子的军队了,他心中暗叫了一声好险,心忖,那女子若不是把女婴交给了他,不知会如何处理?总不成抱着女婴跳河。若是一个犹豫,追兵已到,怎么也走不脱了! 七叔一个大男人,抱着一个女婴,虽然看来异样之至,但是他是地方上极有名望之人,那带队的军官,和一个便衣人员,跳上船来,七叔一见便衣人员,便心中打了一个突。 他认识那个人,本来也是江湖中人,后来从了军,听说他飞黄腾达,官位不低,怎么也亲自来抓人了? 这时,船上的人都被赶出舱来,大呼小叫,再加上士兵的吆喝声,十分混乱,七叔在人丛之中,大声叫着:“胡队长,甚么事竟劳动你的大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