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7)
时间:2012-12-21 作者:郭沫若 点击:次
克培把尼尔更达的政权夺取过来了,“工人暴动万岁!”“无产阶级革命成功万岁!”的呼声震动了全城,这时候放火的工作停止了,放火的人一变而为救火的人,火神受着了这一支生力军的袭击,他的势焰也就渐渐消灭了下来,天也渐渐的黎明了。 旧社会的消防队,警察,兵士,他们在救火的时候,一大半的力量是用在趁火打劫上的,火势渐就熄灭,他们的抢劫还没有停止。这时候工人军已经布满了各街,把全城的秩序维持了起来。一瞬间以前还是有产社会的死敌的,而今成了他们的救世主了。他们也并不是有什么天生的罪恶,他们的罪恶也就在有产!他们只要把产业放弃,和无产阶级者是同一样的人。所以害他们的并不是无产阶级,只是他们自己心中的私产观念。这种病症就给小儿们吃东西过多,在肚里不消化,起了自家中毒的现象一样,只要他们早早吃些泻药,早早施行灌肠的手术,那他们的生命是还可以拯救的。无产阶级的暴动便是他们的泻药,无产阶级革命便是他们的灌肠手术呀!世间上的笨人,你们何苦要仇视你的医生而自己讨死呢? 尼尔更达岛上组织了工人政府了,克培便是这工人政府的委员长。旧社会的支配者有的逃了,有的被工人拘捕着,大约是要听候将来的人民审判的。 那工人政府里面最重要的有三个组织。 一个是军事委员会。他们晓得军事在革命过程中是不可缺少的,对于反革命派的蠢动和外来的资本主义国家的进攻,非有坚实的军备不能使工人的政权巩固。 第二是国民经济委员会。这是规划物质的生产与分配的最高机关,物质的生产与分配要跟着大众的需要的缓急多寡以定其比例,不能够听其陷在无政府状态里面而胡乱产出的。 第三是教育普及委员会。这不仅要教育岛上的人民,还要教育全世界的人类。要全世界的人类知道资本主义的社会是必然的崩坏,而非资本主义的建设才是救济全人类的福音。 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便把这些机关组织起来了,还有那目前应该做的善后问题譬如那难民的整理,居室的分配,灾区的清扫,都是以很完善,很迅速的方法执行起来。尼尔更达城遭了这一次的火灾,大概烧去了三分之二的样子,但是就以那残余的三分之一的建筑,分配与全城的人居住,还恢恢乎其有余,你们可以想见那资本家们平常是占领了多少有用的产业而使它荒废了啦! 全岛的产业都归国有,全岛的工场都归国有,凡未经毁灭的工场立刻由工人政府组织工厂管理委员会,即行开工。已经毁灭的不消说工人政府是要陆续建立的,这正是工人政府的重大的使命,他把旧的世界毁灭了,正是要建立一个新的世界出来。 这些详细的施设计划,我们在这儿用不着细说。那教育普及委员会出了不少的社会科学的书籍和富有革命精神的文艺作品,那已分颁到了我们全世界的各个地方,我们至好是去研究研究,赶快也使我们受些教育罢。我们现在最关心的是那丢在监里的小孛罗。 那小孛罗怎么样了呢?是死?是活,那监狱烧了没有呢? 这些都是我们很关心的问题。 那小孛罗所投的监狱是在那岛上最高的地方,火势猛烈的时候是没有延到这儿来的。小孛罗自从丢在监里以后,他断了的有手一直是握在他的左手里面。别的人都很悲观,在监里只是埋头丧气的不作声息,有的甚至于在那儿嚼泣,但是小孛罗始终是兴奋着的,他在那监房里走来走去,他的脚步没有停止着过。 他的兴奋不消说是由于他的反抗热情,但是他的身受重伤也是一个重大的原因。他的热度已经渐渐高起来了,他的意识在当时已入了昏蒙的状态,他不住的时常绝叫: “工友们,我们要占领工场。我们要受克培的领导。我们创造出来的东西是我们的。杀尽资本家。杀尽工人的压迫者。” 很简单,很激昂的语句时时从他们的口里吐出,他自己好象还是在工场里激战着的光景。 克培在把兵营占领了的时候,他随即派了一队武装的工人来劫取监狱,因为那监狱所在地是很高的缘故,所以有许多的敌人都逃避在那儿附近。武装工人上去的时候还不免小小有点冲突,结果是把敌人全部生擒,把小孛罗及全部的囚徒都救出了。 小孛罗被工友数人抬到克培的面前,那时候那被生擒的残敌里面,正有那制铁工场的管理人鲍尔爵爷在里面。鲍尔爵爷与小孛罗同到克培的面前,克培抱着了小孛罗几乎哭起来,那小孛罗还是在叫: “啊,杀哟!杀哟!杀尽资本家!杀尽资本家的走狗!” 他还是高举着他的断手在那儿指挥作战的光景。回头克培向着鲍尔爵爷说: “鲍尔爵爷,你现在晓得我们工人的尊严了吗?今天的事情是你激发起来的,我们实在是感谢你。不过我们是饱受了你的铁鞭,我们今天要叫你饱受我们的铁拳。我们也不拿你来枪毙,也不拿你来杀头,我们要拿我们的拳头来把你打死!” 他的话刚好说完,一切的工人都同声叫打。这时候小孛罗的神志好象突然清醒了的一样,他瞥见了鲍尔爵爷便大叫道: “啊,你这恶魔!你这该死的恶魔!” 举起断手一阵的在他头上乱打,那僵硬了的手打下去真是比铁还要沉重。鲍尔爵爷经不住他的一阵乱打,早已断了气倒在他的脚下了。 “哈哈,痛快!我们今天把我们的敌人打倒了。……啊,我要回去看我们的父亲,看我们的母亲。” 说着他就跑起来,克培们把他拉也拉不住,只得又同几个人把他抬回家去。因为他是这一次暴动的元勋,跟着他走的工人真不知道有多少了。 但是回到家里一看,那儿还有什么呢?只是一团灰还在冒着烟雾。 到这时候大家才知道,昨晚上起的火号才是老孛罗这间房子。但是老孛罗自己烧了的,还是误事失火呢?谁人也不能知道了。房子是烧了,一位是瘫子,一位是瞎子,下消说都没有逃出火来。他们赶快把那黑灰拨开,才发现了那两人的焦炭一样的尸首。 小孛罗看见他父亲母亲的尸首,他踉跄地走去抚摸。 “啊,父亲,母亲,我们胜利了,你儿子回来了。你们睡得好安稳,啊,我已疲倦得不堪,我也睡罢。” 说着就倒在他父母的尸上。 他这一睡同他父母一样便永没有起来。 工人们围在周围很虔诚地沉默了好一会。 最后是克培提议要在这儿替小孛罗建一个纪念塔,大家都赞成了。要替小孛罗凿一尊大理石的遗像,左手拿着断了的右手在指挥作战的光景,大家都赞成了。还要为小孛罗及老普罗夫妇及这次死难的工友们举行国葬,大家也都赞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