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参加这样的聚会的倮倮人,人数都超过三万以上,所以堪称是三年一度,苗疆的大盛事。日期是固定的,每年的三月初一到三月十五,地点也是固定的,是一个山壑之上的大石坪,那大石坪在一座危崖之上,足可以容纳四万人,而不见拥挤,是大自然的奇迹。
会期虽然是在三月初一开始,但有的倮倮人住得远,交通又不方便,除了靠双手双脚,翻山越岭之外,一点别的办法也没有,所以自然要提早出发,有早到了半年之前就出发的,沿途几百里的途程,经过之处,自然不免要提及这个聚会。
聚会虽然有宗教的目的,而且,奇诞之至,不可思议,但是倮倮人生性坦率,并不瞒人,也不禁止其他各族人参加观看,只是若不是倮倮人,不能踏足那个石坪,必须在那个大石坪周围的山峰上远观,然而虽然是远观,到了最后一天,奇事发生的时候,由于正是三月十五,皓月当空,明鉴秋毫,在石坪上发生的一切,还是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的。
各族都知道倮倮人有这样的聚会,也知道在聚会中会产生烈火女,而且产生的过程,十分怪异,所以闻风而来,临场观看的,每次也有上万人,而尤以各族的青年男子为多,有的,甚至是不远百里,一早就跟了来的。
原因是三年一度的聚会,倮倮人有一个十分奇特的规矩,其他人,可以参加,也可以不参加,唯独在那一年,年届十五岁的少女,都非参加不可。
每年聚集在这大石坪上,十五岁的少女,数以千计,这个年纪的少女,自然个个明眸皓齿,美丽动人,而又活泼爽朗,自然吸引青年男子。虽然苗疆各族之间,极少异族通婚的现象,但是年轻男女之间,单是调笑追逐,打情骂俏一番,也就乐在其中了。
当白奇伟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总算明白了一点:所谓烈火女,必然是在参加聚会的那些十五岁少女之中所产生的。
但是如何产生,我还是不知道。
这时,紧靠着我的白素,在我身边叹了一声:“过程很残忍,听得我全身发抖。”
我向她扬了扬眉,一时之间,也无法领会她所说的话的内容。
第八章 三年一聚 新旧交替
----------------------------------------
白奇伟继续再说下去。
聚会的真正“戏肉”,是最后一晚,其所以在初一就开始,是由于怕远处的参加者赶不及,留了十四天作为松动,以免有人向隅,因为产生一个新的烈火女,对倮倮人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事。烈火女,是倮倮人精神凝聚的中心,地位接近神。倮倮人的强悍,远不如其余各族,可是各族不敢欺负他们,原因就是因为大家都知道有烈火女在。
因为烈火女的产生过程,使得看到的人,都相信烈火女的产生,是神的奇迹。
开始的十四天,自然是大吃大喝,跳舞唱歌,那是苗疆中各样聚会的典型形式。所有十五岁的少女,都打扮得又隆重又好看,来自各处的倮倮人,都把自己准备了三年的最好食物和最好的酒拿出来,互相交换。
酒倒真是好的,可是食物,对外人来说,却实在是不敢恭维,譬如说:打开草席,一只獐子跌出来,一刀割开肚子,满肚子全是又肥又白的蝇蛆,翻跌出来,所有倮倮人大声欢呼,抢着伸手去抓吃的时候,没有这种进食习惯的人,自然不免连黄胆水也呕将出来了。
“那小个子在说到这种情形的时候,兀自咂舌不已,一副馋涎欲滴的样子。”(而当时白奇伟和白素的表情,也可想而知。)
还有一种放在竹筒中,沤得又臭又烂的肉类,也是他们最喜欢的食物。
这自然是长期以来养成的生活习惯,与文明或野蛮,进步与落后无关。若是叫裸裸人看到红眉毛绿眼睛的洋人,撬开一个形状不规则,丑陋之极的外壳,把一团死灰色,有滑涎潺潺,又腥又有黑浆冒出来的东西,送进口中,津津有味地咀嚼,倮倮人一样会感到呕心,可是那种食物,生吃的牡蛎,却是“文明社会”中的宠物。
狂欢到了三月十五——该在场的人都在了,这一晚,皓月当空——聚会选在山上的大石坪上举行,自然也和追求一定要有月光有关。半山腰中可能云雾缭绕,但是在海拔相当高的石坪上,必然月明气朗。
等到皓月升到了一定的高度——照那小个子的比划,大约是升至六十度角时,正式的典礼就开始了。
上一届的烈火女,这时,会是主角,她先持着一个巨型的火把走出来,当其时,聚集在石坪上的人再多,但是人人屏住了气息,一声也不出。
在石坪之旁,各个山峰上看热闹的人,也一样保持着寂静——蛮苗之地的人,不论多么凶悍,都不会有敢于得罪神明的。
手持火把的烈火女,来到了一堆干柴之前,用火把点燃了柴堆,然后,她就从容地跨进去,用传统规定的姿势,坐在烈火之上。
当白素和白奇伟,向我叙述有关倮倮人的所谓烈火女,说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的喉咙之中,不由自主,发出了一阵古怪的声音,伸手指着他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照他们所说的来推测,那个跨进了火堆的女孩子,绝无生理,非死不可,难道她有凤凰的本事,烧成灰之后,再从灰烬之中复生?
而令我极度震惊的主要原因,自然是由于我已经知道白素兄妹母亲的身份是烈火女,那难道他们的母亲早已在火堆中烧死了?
这种情形,对于生活在原始环境中的倮倮人来说,自然早已习以为常,可是外人听来,尤其被烧死的人,可能和自己有密切关系的,那就自然会感到怪异莫名。
白素兄妹的神色也很难看,可想而知,他们在听到殷大德和那小个子讲到这一段时,情形可能比我更糟。
白素抽了一口气:“那女子跨进了火堆,坐了下来,在她四周围,烈焰飞腾,这时,所有的人,都用低沉的音调,伴随着一种用相当粗的竹子所制成的乐器,唱出一种歌曲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