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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简述·明成祖生母考(5)

则以他妃子养为己子尤情理之当然。懿文、秦、晋诸王当俱为高后养子,高后视如亲生,诸子亦遂自命为嫡子,其生母因之埋没,仅于陵寝及享殿微露端倪也。

也许有人要问,太祖在初起兵时势力未盛,何能有许多姬妾。这一问题的解答是太祖初起兵时有记载可考的姬妾有孙妃见《记事录》,有郭妃见《天潢玉牒》,有胡妃见《国初事迹》,有郭宁妃见《彤史拾遗记》。《明史》记淑妃李氏寿州人,高后薨后摄六宫事,淑妃薨以郭宁妃摄六宫事。宁妃是渡江时的姬侍,李妃摄宫在郭妃前,则李妃之归太祖必更在郭妃前,军行以诸妃随侍,俞本记孙妃事可证,则在太平生懿文太子者为李淑妃无疑。

四 妃为成祖生母

成祖、周王同为妃出,据《南京太常寺志》,生母实为䂵妃。䂵妃之来历不明。盖成祖起兵时自诉为嫡出,以后无法再换一个生母,只好讳莫如深,完全抹杀。何乔远、谈迁诸人疑享殿配位和《玉牒》龃龉,以为不知其解。这因为他们所见的《玉牒》载五子同母的是永乐九年太祖实录三修以后的本子。(在这以前有记燕周出高后,懿文、秦、晋出诸妃的《鲁府玉牒》,再前应当还有一个最初本子,记明懿文、秦晋二王出李淑妃,燕周二王出䂵妃的《玉牒》?)己经数度改窜,自然不能和实际情形相合。《革除遗事》以成祖为达妃出,考达妃生齐王榑、潭王梓,黄氏原文今不得见,不知何据。《国榷》天俪条列䂵妃于达定妃下,也许是由位次逼近而误记?第五说以燕王为元主妃所生,此说正如傅斯年先生所谓:

在明人心目中,永乐非他,绝懿文之裔,灭方孝孺之十族者也。偏偏其生母非汉姓,而洪武元年直接至正,庚申帝为瀛国公子之说依然甚嚣于人心,则士人凭感情之驱率,画依样之葫芦,于是妃为庚申帝妃,成祖为庚申帝子矣。(《明成祖生母记疑》)

至于䂵妃之非元主妃及洪吉喇氏传说之无稽,傅斯年先生朱希祖先生俱已作文力辟之。傅先生所见明人笔记成祖出高丽妃一说,高丽妃亦不必即为䂵妃,二者不必强同。朱先生曾引《明史》含山公主传记有含山母高丽妃韩氏之文,以为䂵妃如果生子,不应不见《玉牒》。按此乃朱先生见闻太隘,过信官书之过,因为官书并不一定可靠,而且明初《玉牒》即已经过几度修改,《明史》所据为修改过的官书,朱先生却以此事不见于官书,不见于《明史》为疑,这也未免是“缘木求鱼”了。而且太祖宫中高丽妃也不止韩氏一人。《殊域周咨录》记有周妃,得于元主宫中:

初元主尝索女于高丽,得(周)谊女纳之宫中。后为我朝中使携归。(时宫中美人有号高丽妃者疑即此女)(《殊域周咨录》卷一《朝鲜》)

《明史·朝鲜传》仅记朝鲜使周谊求贡被留,不及其女。而且明代官书也不尽存于今,《太常寺志》还是明代人所见的书,我们已不得见。朱先生疑:

若使妃果为成祖生母,李淑妃果为懿文皇太子及秦晋二王生母,则李淑妃既载于《玉牒》及《实录》,而《明史后妃传》本之,亦有《李淑妃传》,何以明代官书除《南京太常寺志》外,从未记载妃乎?成祖既为天子,何以不敢表彰其生母,使之湮灭无传,而在北京私于宫中立庙祀之,在南京私于陵寝别立配位尊之,不敢关于太常乎?若于高后讳,则于李淑妃又何解乎?若讳己为庶子,则汉文帝尝言,朕为高皇帝侧室之子,又何伤乎?况皇太子标等皆属庶出,根本无嫡子争位,又何必讳乎?(《明成祖生母纪疑辨》)

这几个疑问都是神经过敏,而且完全不合论理。因为明代官书决不止仅《南太常寺志》一书,也许记载有䂵妃的还有别的官书,可是谈迁、李清等当时所能见到的却只有《南太常寺志》。我们不能无的放矢,因为不能看见其他官书,便瞎说其他官书从未记载䂵妃。李淑妃载于《玉牒》《实录》是因为懿文系下已经一败涂地,秦晋也只是藩王,不必忌讳。䂵妃不见于《实录》及《玉牒》,是因为《实录》及《玉牒》已被故意删改过几次,明成祖不愿意说自己不是高皇后的亲子的缘故。因为这样,所以湮没之惟恐不及,更何论表彰?汉文帝不讳庶子,明成祖讳庶子,很浅显明白的理由是环境不同,汉文帝是雍容入继,明成祖是称兵篡逆。人家请来作皇帝,自己说是庶子便愈显得谦恭;造反抢皇帝作,便只好硬说是嫡子,因为成祖是在和有法律继承地位的皇长孙争位啊!

综结以上研讨的结果,结论是高皇后无子,懿文太子,秦、晋二王为李淑妃出,成祖、周王为䂵妃出。成祖为高后所养,故冒称嫡子。䂵妃则行历不详,只好阙疑。

二十四年三月九日

(原载《清华学报》第十卷,第三期,一九三五年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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