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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那高地的太阳(十)(4)



    “让协理员叫去了、”秦嘉答道。长时间的心神紧张,使她显得疲乏、困顿。

    “协理员?你报告他了?”

    “跟小齐一屋的那两个小丫头,早看出苗头了,报告了协理员。”

    “她们懂那些事?”

    “小金懂。又看到小齐这些日子半夜里老偷着哭。上午翻她床铺头,翻出好几包安眠药,吓坏了。先跑我那儿,又报告了协理员。”

    谢平忍了半天,结结巴巴地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确实是……黄之源那杂种干的?”

    秦嘉向窗户拧过头去,半晌才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他们看见齐景芳从协理员办公室走出来,靠在廊柱上歇了一会儿。协理员叫小金把她送回宿舍。后来政法股的人找齐景芳谈过两次。带她到卫生队做了妇科检查。取了证。政法股的人还找了些别的人,了解齐景芳和黄之源的关系。据说还打听了她和谢平的关系。最后找谢平谈。谢平火了:“我和齐景芳有什么关系?你们说我们是什么关系?!”政法股的人说:“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没其他意思。”谢平说:“你们干吗不去找鸡场的老汉了解他和小齐的关系?!”他什么也没跟他们说。他确实也没得可说的。他甚至懊恼自己竟然什么也没得可说的。他明明看出黄之源亲近齐景芳。他“嫉妒”过黄之源。但他没提醒她。他反而生气了,有一段时间也躲着齐景芳……甚至瞧不起她……

    政法股的人在谈话时,跟所有有关人员都交代过,不要向外传这件事。但没过两天,场部几乎没一个人不知道“小得子”齐景芳让人把肚子搞大了。园林队的一些老婆娘去南菜窖翻菜,扛着抬把,拿着菜刀,游游逛逛,三五成群,还特地弯到招待所来认认这个“上海丫头”中最俊俏的姑娘。

    卫生队给齐景芳做了刮宫手术后的第二天,黄之源来了。他去福海县林业局办了事,回林场,路过羊马河,顺便看看在这儿施工的林场工人,也看看小得子。他还不知道小得子怀孕了,更不知道事儿发了。那天,于完那事,他看见齐景芳只是痛哭,便有些作慌。想安慰她两句。齐景芳推开他,掩上衣襟,跑了。第二天清早,他在水房边等过她,又去宿舍找过她,想做些解释。但都没找见她。后来他给她写过两封信,寄过一回钱。托人又给她捎来一大包白木耳。但都没得到小得子的回音。他的心安不下来。他无论如何要跟她彻彻底底谈一次,解释一次,取得她充分的理解……如果还能取得谅解,那当然更理想。

    场机关的人得知黄之源来了。一下午没干正事,都聚在窗户前,伸长了脖子,等好戏看。他们看到政法股股长亲自去招待所了。又看到邢副场长去了一趟。跟着,政法股股长在政委和场长家各待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黄之源一直在自己屋里待着,连晚饭也没出来吃。接着就传出消息,场部要修理连等天黑透后,把正在大修的那辆吉普车开出来,连夜送黄之源回林场。

    这时,谢平屋里聚着不少上海青年。包括从修理连来报信儿的两个小子。他们商量着,不能轻易放过黄之源,要派人找主任、找政法股长去问问此事。

    有人敲门。剥啄剥啄。

    计镇华拽开门一看,竟是齐景芳。她真瘦了,脸上瘦剩一对深的眼窝和一点青白青白的鼻尖。没穿大衣,只裹着一条铁锈红的加长围巾。从后脑勺上包下来,捂去半边脸、半张嘴,在胸前交叉起,再用白生生的手索索地钝住。在门框边瑟瑟地哆嗦。秦嘉忙搂过她到火墙跟前。她默默地站了一会儿,脸色慢慢地涨红了。大家觉得她要哭的,却没哭。她低下头,吭吭巴巴说了这么一句:“我……要跟谢平说个事儿……”大家奇怪透了。她这会儿来找谢平干吗?谢平一下子脸也烘烘地烧热起来。

    待大伙走后,谢平给她端了个凳子。她没坐,也没转过身来。

    “求你……别去管我的事……”她低声地说道。

    “为什么?”谢平控制住自己,问。

    “你别管!求求你……”

    “为什么!”

    齐景芳浑身痉挛着,猛地拧过身来,叫道:“我不是你们上海丫头。你们别管我……”说着,两颗冰凉冰凉的泪珠像冻住了的一般,淌到颧骨上,便凝住了。满场部的人都知道她是主动跟黄之源好的。她说不清。她怕事儿闹大,怕人追问。政法股的人又向她追问过她跟谢平的关系。她更不希望把谢平再牵连进来……她已经对不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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