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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杯茶(四、个人储藏室)(4)



    深夜,葛瑞格在床上辗转反侧时,总会听到父亲打字的声音。他正忍着病痛,安排自己葬礼的程序,母亲则坐在沙发上打盹,一直等到打字机停止,她再陪丈夫回房休息。

    九月,葛瑞格最后一次探视父亲时,他已经住进圣保罗的中途医院,无法下床。"我第二天一大早要考试,但我不想离开他。"摩顿森回忆道,"病魔让他十分痛苦,但只要我在他身边时,他却总把手放在我肩上安慰我。最后我不得不离开时,他跟我说:'办好了,一切都办好了。每件事都处理好了。'他一点也不害怕死亡。"

    像在摩西时筹划盛大的派对,为他们的非洲旅程画上成功的句号一样,对于自己结束世间旅程的仪式,登普西仔细规划了所有程序,包括最后一首圣诗。第二天清晨,他安详离世。

    在罗斯维尔的"和平王子"路德教会,许多人参加了这场登普西生前亲自筹划,名为"返家之乐"的追思礼拜。葛瑞格用斯瓦希里语追忆他的"爸爸、卡卡、努都古"(父亲、兄弟、朋友)。

    父亲过世后,葛瑞格开始担心会失去克莉丝塔,她的癫痫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葛瑞格决定在家居住一年,陪伴他最小的妹妹。他帮克莉丝塔找了份组装四号点滴袋的工作,并陪她在圣保罗坐了几十趟公交车,直到她学会自己坐车。克莉丝塔对哥哥的女友非常感兴趣,还问他一些羞于向母亲询问的性知识。葛瑞格知道克莉丝塔开始约会时,还以护士身份为她上了一堂性教育课。

    1986年,摩顿森开始修习印第安纳大学的神经生理学课程。他天真地以为只要努力学习,就能找到治愈妹妹疾病的方法。但医学研究的进展速度对这位二十八岁的年轻人来说,实在太缓慢;而且他越了解癫痫,越明白治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就越失望。

    他坐在实验室里,埋头苦读厚厚的教科书,却发现自己的心事、精力无处宣泄。

    摩顿森感觉到心里有股难以按捺的骚动。现在他有祖母的酒红色老别克车,给它取名"青春传奇",还存了几千美金。他很想去过一种不同的生活,一种奔向户外的生活,就像他在坦桑尼亚的生活一般。加州不错,于是他把行李扔进"青春传奇",上路了。像当年父亲去非洲时那样上路了。

    他要去攀岩。

    和大多数他曾认真钻研的事物一样,摩顿森在攀岩技术方面的学习直线上升。在加州的头几年,他不是在南加州接受一整个礼拜的攀岩训练,就是在尼泊尔担任登山领队,攀登海拔超过六千米的高山峻岭。对摩顿森来说,历经母亲严谨管教的童年,以及从军、读大学、念研究所之后,此时的自由攀登充满惊喜。他开始在旧金山湾区的急诊室担任创伤护士赚钱,然后值众人避之不及的大夜班和假日班,以换取登山所需的休假。

    摩顿森醉心于攀登活动。在旧金山湾区爱默维尔,一所由旧仓库改造的攀岩馆里,他日复一日练习攀岩技巧。他还随队攀登过贝克尔山、安娜普尔娜IV峰、巴伦哲峰等喜马拉雅山区的高峰。不登山的时候,他就跑马拉松,进行有规律的运动训练。

    "从1989到1992年间,我的生活里只有登山。"摩顿森说。学习登山知识对他的吸引力,几乎和攀登本身一样强烈。他累积了百科全书般的登山知识,翻遍湾区的二手书局,寻找19世纪的登山探险故事。"那些日子,我的枕边无时无刻不放着一本《登山圣经》。"

    克莉丝塔每年都来探访他,他总是努力让妹妹了解自己对登山的热爱,还开车带她到优胜美地。

    1992年7月23号,摩顿森和当时的女友安娜正在攀登内华达山脉东边的思尔山。登顶成功后,他们在冰川附近露营过夜。第二天清晨四点半,两人开始往山下走。摩顿森突然一脚踩空,整个人往前翻了个跟斗,然后开始沿陡坡滑坠,下滑速度越来越快,身体几次弹起一米多高又重重摔下。沉重的背包把他的左肩拉得脱了臼,肱骨也折断了。滑坠了两百五十米的垂直高差,他才勉强靠没摔断的右手用冰镐制动住。

    历经昏昏沉沉的二十四个小时,摩顿森跌跌撞撞忍痛下山。走出山口后,安娜开车把他载到加州毕夏最近的急诊室。摩顿森从医院打电话给母亲,告诉她自己没事,却听到了比摔伤更让他痛楚的噩耗:克莉丝塔走了。就在摩顿森在思尔山滑坠的那一刻,母亲打开克莉丝塔的房门,准备叫醒她去爱荷华州的代尔斯维玉米田旅行——为了庆祝她二十三岁的生日,母女俩计划前往克莉丝塔最喜欢的电影《梦幻成真》的拍摄地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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